●王子沐

　　姥姥说，她是在20世纪60年代初离开爷爷家，从济南来到青岛，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一家人住在铁路职工宿舍，台西区云南路30号。那是一处里院，20世纪90年代被改造成招待所，着实红火了一阵子。刚到青岛，姥姥在青岛铁路第一小学上学，对“八大院”“十大公馆”没有印象。等考上青岛一中，离“十大公馆”就近了。

　　新中国成立前，青岛西岭还是一片海滩，许多来自各地的劳苦人在海滩和高地上搭起小窝棚居住，生存环境非常恶劣。这些人吃苦耐劳，从事各种各样的体力活，逐渐成为不可缺少的劳动大军。为了安置他们，当时的市政府为他们建造住所，居民大院陆续建成。房子不算豪华，但是高大结实，住着很舒服。建的是八个大院，即“八大院”。

　　由于四院和五院被马路隔开，变成独立院落，人们调侃地称之“十大公馆”。久而久之，十处大院人口膨胀，家家私搭乱建，建筑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走进“十大公馆”就像进了迷宫，小路弯弯曲曲，一个院有好几扇大门，进去再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走出来了一看，怎么不是进去的地方，是从别的门出来的，让人觉得非常神奇。进去找人没有个三趟五趟，真不知道下回能不能找对地方。看上去像是贫民窟，其实里面的人并不贫穷，特别是20世纪后期，里边的人出大院也是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给人的感觉就是另一番人间风光了。

　　姥姥说，青岛一中正门与“十大公馆”所在的挪庄隔路相望。挪庄地势比一中高，房子就像大大圆圆的城堡。虽然离一中很近，但挪庄子弟考上一中的并不多，一中学生下了晚自习必须搭伴走，不然会遇到挪庄的小孩向他们扔石头。姥姥说少年时期对“十大公馆”的人没有好印象，很多时候是怕他们，他们骂人很难听，而且经常打架。后来，有了住在各大院里的同学，上班以后厂里有许多同事住在大院里，各个大院的都有。接触下来，不仅不觉得他们可怕，而且还觉得他们很可爱、直爽热情，从来不跟你弯弯绕绕，对你好就是真心好，看不惯的也不客气。跟他们相处不用费心机，没那么累。

　　姥姥跟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好朋友，经常去他们家里玩。虽然住在自建的小屋里，他们也不缺少娱乐，有会唱歌的，有会吹口琴的，有会西洋乐器的，也有拉二胡的、吹笛子的，邻居们经常在一起吹拉弹唱，连《外国歌曲二百首》中的曲子，他们都演奏得有模有样，妥妥的文艺青年。

　　有一次姥姥去朋友家玩，遇到一件终生难忘的事。刚进朋友家门，外边动静大了起来，原来两个年轻人打起来了。据说两个人早就互相不服气，那个年代崇尚武力，两个人都有点功夫，开始了“华山论剑”，痰盂、尿罐、石头、瓦片七零八落，一时间鸡飞狗跳。姥姥不敢出去看，也没人敢拉架，因为他们都是练过的。打着打着，他们把小木屋的墙打穿了，打进屋里，姥姥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过了十几分钟，警察把两人带走了。从此之后，姥姥再不敢去朋友家玩了。

　　姥姥参加工作以后，干体力活力不从心，住在大院的同事都会出手相助。有的大院出来的同事虽然顽皮捣蛋，喜欢恶作剧，不受领导待见，但是他们对遇到困难的同事绝不会冷眼旁观，绝对是能帮则帮，姥姥很感激他们。

　　时过境迁，“十大公馆”现在已经找不到痕迹了，原址已是高楼林立。姥姥说有的朋友已经搬进高楼大厦，有的朋友已经住进新小区，也有的朋友已经出国了，还有的已经不在了，但是姥姥谈起他们还是如在眼前，非常怀念那种接地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