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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琴岛
◆薛原~~~
◆马 行~~~(六首)
◆刘荒田~~~
◆钟雁南~~~
◆薛原
坐与座
  ■《街头晨雪》 版画 张白波

  年过六旬退休后,少了刻板时间的羁绊,外出时若不是手中负重或有急事儿,一般不会再自己开车,而是去乘坐公交车或者地铁。现在的公共交通,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乘坐十分方便。再者手中持老年乘车卡,不用花半个铜子儿。

  从我家到公交车站不及百米,出得门,抬抬脚便到了。车来了,上了车,刷刷卡,找座儿坐下。公交车行驶在海岸线上,窗外的风景如同画儿,蓝的海,蓝的天,红的瓦房,绿的树丛。阳光涂抹在海面上流光溢彩,有一瞬间,恍惚迷离,遥想起我刚参加工作乘车上下班时的情景。那会儿市区仅有几条公交线路,车少人多。上下班高峰时,乘车是件很头痛的事。车靠站,人们呼啦啦蜂拥而上。车内已是人挤人,车门口还挂着人,人挤不上去,车门关不了。车里人嚷着让门口人下去,车门口人喊,凭什么我下去,我都等了个把小时了。有的车站,有戴红袖章维持秩序的,他们或手扯着扒拉几下人,或推着车门口人的后背,硬生生塞进去。车门终于关上了,车屁股冒着黑烟,像台拖拉机一样轰隆隆地开走了。

  心里想事,忘了下车。车至终点,方才想起。我待在车站,望着停车场排排新能源电动公交车,不由地感慨,过去与现在,已今非昔比。

  乘坐公交车久了,有一种感觉乘车如同在读一本书,书中一些人物会冷不防地给你添喜抑或添忧。记得去年初春时节,朋友相约中午小聚。那是个星期天,乘车的人较多,座位都坐满了。车到大学路车站,上来一老一少。老人一头银发,白色衬衫外套浅灰色西装,一双琥珀色皮鞋一尘不染。小男孩也就四五岁,穿米色套装,戴一顶奶油色鸭舌帽。帽檐下闪着一双大眼睛,豌豆状小嘴儿旁一对小酒窝很是惹人喜爱。小男孩拉着老人的手,边走边说:“爷爷,您走慢点儿。”一位中年男人站起来给他们让座,小男孩抢在爷爷之前高声说一声:“谢谢!”谢字尾声有滑音,使得稚嫩的声音里带着那么一点点天真和顽皮。中年男人被逗乐了,顺着小男孩的腔调回应了一句:“不客气。”

  小男孩和中年男人的一唱一和,引得旁边乘客发出一阵嘻嘻笑声。小男孩坐在爷爷怀里,微笑地看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将手举在眼前,孩童般地跳动着手指朝小男孩打个招呼。一幅活泼、温馨的画面。窗外路边树枝上刚刚冒出绿茸茸的嫩芽,车内的气氛,像是到了春末,开始热起来。

  人老了,觉就少。天边的鱼肚白里刚刚露出一缕红粉,我便起床,洗漱完,然后上太平山练习太极拳。太阳升了老半天了,一同练拳的山友才姗姗来迟。他歉意地笑了笑说,昨晚小外孙嚷着要吃炸糕,今个一早去了海泊河早市买炸糕。这家炸糕纯糯米做的,外酥内软,糖汁甜润,口感极佳。我也挺喜欢吃糯米炸糕,听山友这么一说,一条馋虫顺着耳朵爬进胃里折腾起来。看看表,八点整。嘚,抓紧去趟海泊河早市。

  正值上班高峰时,公交车上座位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乘客拉着把手站在车内。道路不畅,公交车走走停停,车里站着的人前摆后晃。我抓着横杆上的吊环低头看手机。车一晃荡,我抬起头,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牵着一个小女孩慢慢走过来。老妇人穿一件绿色外套,红裤子黑布鞋,肩头上披一条花色头巾。小女孩着装颜色与老妇人相反,红上衣绿裤子,扎一对羊角辫。后面双排座位上一位乘客给老妇人让座。老妇人坐稳后将小女孩揽在怀里。半晌,小女孩手指头轻轻戳老妇人厚嘴唇,“说谢谢呀”。老妇人歪头看一眼站在车门口的让座乘客,朝小女孩尴尬地笑了笑。

  车过两站,双排座位上另一位乘客起身下车,老妇人顺势将小女孩抱到空座位上。旁边站着一位年龄和老妇人相仿的老人,她僵着脸看着她。小女孩侧脸看看老妇人,又抬头看看站在旁边的老人,她身子动了动,被老妇人一手摁住。小女孩眼神幽幽怨怨的,脸儿埋下去,小手抚摸着红衣上的铜纽扣。

  天空碧蓝,阳光明媚。老妇人眯着眼,神态安祥地坐在座位上。在晃眼的阳光下,她身上显得五彩斑斓,奇怪的是,只有绿色映到了乘客们的脸上。我站在那儿,确信我的脸也是绿的。下车后,我突然没了胃口,丢了买炸糕的事,径直坐车回家了。

  生活处处是舞台。别小看了公交车的小舞台,在这个舞台上不同的人演绎着不同的“人世间”。一次在公交车上偶遇一对母子,他们的一段独幕剧,深深嵌入我的记忆。那是冬日的一个下午,我乘坐317路公交车去女儿家。冬已在深处,冰冷冻人,过往行人很少。公交车驶入崂山区后,偌大的车厢内仅有我一人,戏称是我的公交专车。车到海川路站,上来母子二人。女人坐在座位上后,把小男孩揽在身前。小男孩身高大约一米左右,五六岁样子。他趁女人解围巾时,坐到了前面的空座位上。女人立刻起身站到了小男孩身边。

  小男孩仰脸看着女人,手指着一个空座位说,“妈妈,你坐呀!”

  妈妈伏下身,看着儿子说,“儿子,你坐了座位,妈妈就不能坐了,你若让妈妈坐,你起来,妈妈坐下,然后抱着你。”

  儿子嘟囔说,“那么多空座位,你坐就是了。”

  “有空座位也不能坐。”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小孩没买票呀。”

  儿子懵懂地看着妈妈。

  “自律,守规矩,要从小时候、从小事情做起。”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

  妈妈坐在座位上,儿子依偎在妈妈怀里。

  母子俩对话声音虽小,但我听得真切。我感觉那位母亲就像一片无垠的绿色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朵姹紫嫣红的花。我凝视着车上空荡荡的座位,凝视着坐在一个座位上的母子俩,莫名想起那首《春天里》的歌:春天里来百花香,郎里格郎里格郎……公交车飞快地向前行驶,风声啸起。隔着厚玻璃,我感觉似有春风吹进来。石老人车站到了,伴着延续的春色想象,我有些不舍地走下车。

  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我打了个寒噤。此刻我并不觉得有多么冷,只感觉车上那股春天的气息依然在包裹着我。寒风和春风在我耳边相互萦绕,渐渐地,风声变成了孩子们的朗读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入夜。我沏一杯清茶,坐在书桌前,看着杯沿上热气袅袅,想着在公交车上所遇见的事情。说是乘坐公共交通,坐座与让座是件很普通的小事情,然而,在一滴小水珠里,往往能看见大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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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写了那么几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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