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美正在眼前依次展开。金黄的树叶,凝碧的远山,湛蓝的水潭,这些大自然绽放的清丽冷峻的意象,无不透露出生活中深邃淡远的境界。与春天的繁华、热烈和蓬勃相比照,深秋带来的是简淡、内敛与幽思。中国的诗歌里面有唐诗宋诗,两者的差别真可以直接挪用到春天和秋天的比较上。昔贤曾说,唐诗丰腴;宋诗瘦劲。唐诗如芍药海棠,秾华繁彩;宋诗如寒梅秋菊,幽韵冷香。昔贤还说,唐诗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以筋骨思理见胜。秋天的美恰恰就在于它瘦劲的气骨,以及从这种表象中透露的幽韵和思理。
一直以来就有春游和秋游的习俗。时下尽管受疫情影响,大规模的旅游受到一定限制,但是只要在做好防护的前提下,趁着周末或休息之时,涉足远郊尽赏秋色,也能为生活添不少亮色。春游感受的是生机勃发,需要用眼观察,用心感受;秋游感受的则是万物肃敛,在需要用眼观察和用心感受之外,更需用脑思考——思考万事万物从无到有和从有到无生生不息的真理,思考如何抓住这时光的“尾巴”,将自己的生命之光发挥到极致。
对秋色的观赏与感悟,从来离不开特定的时代以及这个时代里对生命的思索。公元766年深秋,54岁的诗人杜甫困居在重庆奉节,写下了号称律诗巅峰的《秋兴八首》。“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秋景引发了他个人的身世飘零之感,同时浸染着时代的盛衰与他的故国之思。次年的深秋,还是在奉节的长江边上,他又写下了那首著名的七律《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他说万里悲秋和百年多病,从时间和空间里把握了生命的律动;他又说萧萧下与滚滚来,将寂灭与新生、收敛与张扬融为了一体。真是浑厚悲壮,真是沉郁顿挫!读到这里我们的内心能不感动吗?身在千年之后的我们固然没有如此的诗才,但是丝毫不妨碍我们与杜甫感同身受,同样拥有受到秋色兴发感动的诗意。唯其拥有这种诗意,才能让我们的内心更加厚重、思理更加细密。也唯其拥有这种诗意的思索,才能让这秋游更加富有意蕴,让远山和秋水以及鸟兽草木这些自然万象能够与心灵沟通和对话。
真正的旅游从来不仅仅是四处游走,合格的旅游者更非走马观花式的观光客。一场既赏心悦目又心旷神怡的旅游,一定是旅游者主观内心的感受与外在景物的和谐交融。时下受各方面条件局限无法远足,去城市周边走走甚至到附近公园山头欣赏秋色,照样能够达到秋游的目的。只要心里有诗意,山上的落叶就是一幅画,山下的泉水就是一首诗,山中的秋风就是一支歌。生活和艺术本来就不分家,仅仅局促于柴米油盐和功名利禄的生活是不完整的,它亏待了生命,也对不起风月。 文/许秉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