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马晓婷
很多人都会有走在闹市中突然停下来的一刻,看着周围步履匆匆的行人,手表和手机上的计时飞快转圈。越是感受到外界的裹挟,内心就会越有停下来的冲动,人们开始一遍遍去思索对于这个世界和自我的认知,思索自己到底最终会把自己安放在何处。
《感知·理知·自我认知》是哲学家陈嘉映近期思考的力作。在他看来,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书籍被短信和图片代替,AI、机器人、基因重组等正在走来,是理知落幕的后理知时代。认识自己虽然让人着迷,但正如陈嘉映所说,自我认知是痛苦的,通过这些思考,或许我们能够获得一味清醒剂,获得一种“我该怎样生活”的踏实感与宽慰感。
从庐山真面目说起
近几年,陈嘉映在多所大学和场合以“有感之知”“两类认知”“感知与理知”“自我认识”等为题做过报告,《感知·理知·自我认知》的出版正是以这些报告为蓝本。在自由与宽泛的讲座环境中,也能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致,而非面对哲学论文的沉闷感。书中轻松的氛围感也确实让内容更加生动。
围绕“庐山真面目”,这本书是从五官之觉开始讲的。陈嘉映认为,这是一种两分而不是两类,不需要去特地抠这些词汇的确切意义。五官之觉被意识到的程度是不一样的,视觉具有优先地位,看与认知连得非常紧密。触觉往往与视觉形成对照,视觉在远距离,触觉在近距离,由此引发对客观和旁观的讨论。“你要身在庐山之中,你就看不清庐山真面目,要认识真面目,你就要跳出来看一看,从身处其中的处境中摆脱出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然而,“视角主义质疑的是,我们跳出了庐山,不见得就能达到客观认识。”陈嘉映则认为,“这个客观,这个旁观,也不见得总是好事情。”但事实上,无论怎么看,人们的观点并不能改变庐山的真面目,如同我们认识自己,无法改变自己的“所是”。
狐狸会不会推理?
书中,陈嘉映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狐狸会推理吗?
在感知与理知的讨论中,时常有一些难缠的问题存在。如果人在沙滩上看到新留下的脚印,但却没有看到人,往往会推断出有人来过。“现在,狐狸在雪地上发现一串新鲜的兔子脚印,于是它开始跟着脚印去追逐这只兔子。它是从这个脚印推论出有一只兔子刚刚跑过吗?狐狸是感知到这只兔子还是推知到这只兔子?”
在第七章《推知》中,陈嘉映再次抛出了这个问题。传统说法中,语言被认为是推理的基础,有些人可能会说,狐狸经常出现在寓言里,狐狸精着呢!一些动物学者也主张,很多动物都会推理。陈嘉映认为,这不是一个所谓字面之争,虽然他现在仍然给不出一个“是”或“否”的答案,但却有了一些线索。“只有有欲求者才能感知,没有欲求者什么都不能感知。感知不是感官的事情,而是整个有机体的事情,整个有机体还包括欲望等。”
现实中,“我们太容易被自己的认知领着走”。但感知是整体的,推论是分步骤的,感知是不分证据和结论,感与知连着,人可以直接感觉到结论,“我们至少要提醒自己,这里说到的推理,跟语义推理不是一回事。”感知和理知中间并没有一条鲜明的界线。
自我认知是痛苦的
哲学中,会涉及到“一个与所有问题”的问题。“一开始你觉得是一个问题,等到你往下想,那个问题连到另一个问题上,再往下想,又连到下一个问题上。这可能是哲学一开始吸引人的地方,但最后是一件苦恼的事。”“谈论感知,不要像有些哲学文本那样,一上来下了个定义,好像很清晰,后来一直用这个定义来套各种各样的感知现象,最后成了一锅粥,或是引出很荒谬的结论。”陈嘉映如是说。从理知时代的落幕,书中自然而然地引入到了自我认知的话题。陈嘉映认为,在技术化、数字化的大形势下,我们格外需要坚持个体生活的意义,这就更加需要对自己有更清楚的认识,除了认识世界,我们还要认识自己。
在本书的后两个章节中,陈嘉映谈了很多对自我认知的看法。例如,把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连在一起来反思。但同时,自我认知也可能会出错,人们经常会弄不清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要把日用的、默会的知转变为明确的、专题的知并不容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要克服自欺、自我隐瞒、自我屏蔽。陈嘉映认为,正如亚里士多德提到“人依其本性求解”,只有真实才能为理解提供保障,只有明白了真相才叫活得明白,我们需要某种认知和自我揭示,克服懒惰、畏难、自满,才能真正揭下面具,认识自己,进行自我建设。“我们面对的世界在变化,我们在世界中的位置在变化,自我需要不断重新组织。”
“我承认是带着自己的倾向讲课的。人类理知的可贵在于它始终跟感知交织在一起。带着感知的理知,从根本上说,就是连着理解自己来理解世界,连着世界来理解自己,说得更简单一点儿,就是活得明白。”陈嘉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