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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以诺奖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他者视角重新理解文学以及我们自己——~~~
在春天,以诺奖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他者视角重新理解文学以及我们自己——
在不同的故事里发现“遥远的相似性”
  ■这个春天,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古尔纳开启了为期9天的“中国行”。
  古尔纳作品第二辑   《多蒂》   《遗弃》   《砾心》   《离别的记忆》   《朝圣者之路》
  《海边》   (英)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著 黄协安 译
  《天堂》   (英)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著   刘国枝 译
  《赞美沉默》   (英)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著   陆泉枝 译
  《砾心》   (英)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著   赵 挺 译
  《最后的礼物》   (英)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著   宋 佥 译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魏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名字,无疑是三月国内文学界的热词,上海、宁波、北京连续三地的文学交流互动让人们对这位遥远又陌生的坦桑尼亚裔英国作家和他已推出中译本的10部小说加深了理解。

  因“对殖民主义的影响和身处不同文化、不同大陆之间鸿沟中的难民的命运,进行了毫不妥协和富有同情心的深刻洞察”,古尔纳爆冷获得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在此之前,国内文坛对他知之甚少,一位文学研究者透露,最初知晓他的名字是在寻找作家拉什迪的研究资料时,一本研究性著述的编写者正是在英国肯特大学任教的古尔纳。他的主要学术兴趣是后殖民主义写作及相关论述,特别是与非洲、加勒比和印度有关的论述,而作为作家,就连古尔纳本人也从未期冀过来自诺奖的这份荣耀。

  出生于东非海岸坦桑尼亚的桑给巴尔岛,上世纪60年代移居英国,当古尔纳试图向陌生的中国读者介绍有关他遥远的故乡时,出人意料地提及了非洲沿海那片区域最近的一项考古发现:一些来自不同地层、跨越千年的遗迹,成为它与南阿拉伯、伊朗、印度、泰国乃至更远的东方往来的证据,各地的旅行者在此相遇、交流、定居。其中的青瓷碎片就是著名的中国郑和船队到访的确证。他甚至引用了一段郑和在福建所立碑铭中的话来展现那段斑斓到不可思议的历史连接。当时的旅人们会带着货物、故事、乱套的生活,从大洋的不同地方来到岛屿,他们带来的故事伴他长大,同样伴他长大的还有英国人、德国人挑起战争的殖民史,动荡中的离别经历以及渴望重拾对被遗弃之地的认识和理解,都成为他小说的重要主题。

  正如那些跨越海陆的纷繁连接,看似遥远的历史与文明背景下的故事并未制造阅读隔阂,无论是《天堂》中被迫远离故土亲人、从懵懂到坚决的男孩约素福,还是《多蒂》中来自社会底层、无畏实现阶层跨越的年轻非裔女性成长史,《海边》身处另一种文明世界、于无助绝望中最终完成救赎的异乡人,《赞美沉默》抑或《最后的礼物》中不同代际移民面对回不去的故乡、无法融入新世界的困顿,所遭遇的身份危机,《砾心》中不断逃离记忆与过往、忍辱负重的父亲隐藏的家族秘密……每个读者总能找到那些属于自己的似曾相识的情感连接。

  霍金曾经站在宇宙视角回答世间最让他感动的是什么,答案是“遥远的相似性”。站在文明交叉路口的古尔纳也让我们在不同的故事中发现了那些令人动容的“遥远的相似性”,引导读者以他者的视角重新理解文学以及我们自己。

  给予写作清晰与真诚

  “忠实地书写,写我的经验,我的立场”

  当国人试图了解“生僻”的诺奖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时,他们将它放进了一个似乎并不十分确切的移民作家坐标系,他被认为比南非作家库切更“广阔”,比英国印度裔作家奈保尔更“温柔”。他笔下的主角多来自故乡桑给巴尔,身为避难移民,“记忆”“残酷”“难民”是古尔纳作品的关键词,他不断重拾每一位离散者和异乡人,召唤、追寻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故土与他乡记忆。

  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你会发现,创作的主题标签之下,隐匿的依然是对文学本身的溯求,他把来自非洲的离散者与异乡人这一群体作为方法,探寻文学的永恒命题——正如在获得诺奖的演说中所表达的那样:“我相信写作还必须揭示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是冷酷专横的眼睛所看不见的,什么让看似无足轻重的人能够不顾他人的鄙夷而保持自信。我认为这些同样也有书写的必要,而且要忠实地书写,那样丑陋与美德才能显露真容,人类才能冲破简化与刻板印象,现出真身。做到了这一点,从中便会生出某种美来。”

  此番上海的交流活动中,当被问及所写的非洲故事与传统的非洲小说有哪些改变和超越时,古尔纳表示:“我写的是我的经验、我的立场,重要的是我要写别人还没有写过的东西。”

  他说他的作品不仅写留在身后的故乡,也写离开后当下的生活境况,他的个人经历也是数百万背井离乡者的共同经验,他们因为贫穷、战争、暴力被迫离开,别无选择,别无生路。而这也注定了他的小说不可能是大团圆的结局,而多是对从前的回顾与反思。就像是《砾心》中的父亲,去回溯曾经发生的一切,是一个诚实的人在讲述他与过去的关系。

  作家格非在古尔纳的作品中发现了他不同于当代书写者的写作方法:其中很多事情的交代没有暧昩不明,很是清晰,甚至反复讲述,唯恐读者不明。如同奥尔巴赫在《摹仿论》中对《荷马史诗》的评价——没有留下任何紧张暧昧的地方,一切叙述都很清晰,明确。在格非看来,这种写作中的“诚”在今天已十分稀缺,它就是我们心地的光明,而古尔纳的作品做到了这一点。

  作家翁贝托·艾柯曾说,“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停止阅读小说,因为正是在那些虚构故事中,我们试图找到赋予生命意义的普遍法则。我们终生都在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告诉我们为何出生,为何而活。”从这层意义上说,古尔纳真诚地给予了我们关于生命意义的新的思考,当我们开始阅读那些遥远又似曾相识的故事时,实际上也是在更恰当地认识我们自己。

  另一种复杂的世界性讲述

  “真正对于家乡的思念不是因为你离开了它,而是你知道永远失去了它。”

  有关古尔纳写作中的时空跨越,总是最令读者惊叹。作家格非谈及读了《天堂》《海边》《砾心》《多蒂》等多部古尔纳小说后的感受:“他作品中复杂的时空关系,让我惊叹。你必须去了解非洲大陆,印度半岛,还有亚洲,社会生活在其中宽阔转换。”在格非看来,现代文学即诞生于世界的开启,远方的开启,“我能感觉到作品中情感的深沉,他对地理时空,不同文化种族宗教的联系性,以及文学、宗教的复杂性讲述,也给了中国当代作家一个很重要的启示:今天的写作必须具有世界性的视野。”

  古尔纳所展现的复杂的世界性视野,具体到小说里,则是普通读者所能感同身受的主人公在不同文化、宗教与种族背景间的腾挪与冲突。在小说《最后的幸福》里,作为第一代移民的父亲阿巴斯和第二代移民女儿安娜各自有着自己的身份疑问,桑给巴尔人阿巴斯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从未告知过家人年少时的遭遇,他逃离故乡,却并未真正融入英国的社会生活,还是保持着原有的习俗。而女儿安娜面对自己男友的英国中产家庭,也不得不重新确定自己的来处,小说中的每一个角色都被迫回答我是谁的问题。对于中国读者而言,类似的情境并不陌生,从乡村到城市,面对所谓的文化差异、阶层跃升,逃离与融入的主题具有更为普遍的现实意义,抛开古尔纳作品更加宏大且复杂的历史性叙事,我们依然能够从中获得不同层面的共情。

  还有一个《天堂》里的情节:主人公优素福在12岁时被破产的父亲卖给了叔叔,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叔叔并非亲人,而是奴役他的貌似亲切的老板。古尔纳在这里对于殖民者的暗喻十分明显,而为读者所动容的则是与《最后的幸福》里同样的身份认同问题,优素福无法回到父母所在的故乡,同时亦无法从叔叔那里获得亲人所能给予的心灵慰藉。“真正对于家乡的思念不是因为你离开了它,而是你知道永远失去了它。”读过他的小说,了解到十八岁被迫远离故土的作家身世,才能真正理解他说这番话时的复杂心情。

  不同于索因卡、戈迪默等非洲作家的笔墨,古尔纳笔下的故土亦不再是回归后净化心灵的栖息地,也正因如此,文学研究者们将他视为非洲书写新纪元的开创者。

  溯源古典主义传统

  “很难剥离出哪一种传统对我影响更大,它们已经成为我所理解的一部分”

  关于古尔纳写作传统的溯源,始终是国内文学界关注的焦点,他们不断在他的小说文本中寻求答案。《砾心》是对莎士比亚的《一报还一报》的继承性重写;《天堂》、《赞美沉默》中,也都沿用了莎士比亚的文本资源。后者的叙事中尤其能够看到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的痕迹,《多蒂》则有《艾玛》《简·爱》等英国女性成长小说的影子;《一千零一夜》的传统也出现在他的小说中,参照了山鲁佐德讲故事时的笔触。在华师大教授毛尖看来,山鲁佐德的状态本身就很像古尔纳小说中的人物:他被困在一个地方,需要通过讲故事的方式获得自由。而古尔纳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样,需要用小说来获得走出非洲的自由。

  但古尔纳自己对此则不置可否。他谈及歌德曾在“与友人书”中的一段话,当他读中国小说时,他可能原先以为,中国人与我们德国人的感知并不一样,但是后来他发现,他们与我们的感受和情感颇多相似之处。古尔纳认为,文学和阅读所带来的乐趣正是这样一个复杂的过程,它会引发你思考,你会发现学到的东西与你原先理解的东西并不一样,它丰富了你,让你去理解更多。所以很难剥离出来哪一种传统对他的影响更大,它们已经成为作家理解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他笑言:也许今后中国的文学作品也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作品简介

  《海边》

  两颗孤独冰冷的心,两个无助绝望的异乡人,在海边小镇完成自己的血泪救赎。小说以多视角叙述的方式讲述了主人公奥马尔背井离乡的原因,由此引出种种记忆,小到家族恩怨,大到桑给巴尔的殖民独立史,将一段段个人、家族的私人叙事拼凑起来,置于宏大的时代社会图景之中。

  《天堂》

  男孩优素福行走世界,只为寻找那得而复失的人间天堂。小说再现故土少年成长之路,后殖民书写几代移民前生寻梦天堂之旅。男孩优素福被父亲抵押给商人阿齐兹偿债,从此跟随商队行走异乡,亲历生存之难。他困惑于他成长仪式上的领路人阿齐兹的阴阳莫测;他好奇于被深锁在花园背后的疯女人的泣泣私语;他痴迷于旅途中那座火焰墙般的巍峨悬崖,它仿若天堂之门,令他天眼开启:是忍辱偷生,守着方寸店铺变成一个小掌柜,还是在残酷的世界中变得像铁一样结实,去找寻有花园和喷泉,更有自由与尊严的穷人的天堂?

  《赞美沉默》

  一边是再也回不去的家乡,一边是努力融入的都市生活,进退两难间成了格格不入的异乡人,一切希望终成了“失望的爱”。我们每个人无论是去另一座城市,另一个国家生活或者旅游,总会有小心翼翼之感,生怕不懂当地的规矩或习俗,而遭人鄙视或者笑话。就像《赞美沉默》的主人公,他这20多年一直在融入英国的生活,想要讨得所有人的欢心,却活得身心疲惫,每时每刻都不得松懈。直到一封家书邀请我回国探亲,此行我也另有目的,我想要母亲打破多年的沉默,让她说出父亲的出走之谜。他为什么可以抛下妻儿,一走了之?

  我坚信在厘清过往的谜团之后,我和爱玛会迎来更加美好的未来。但终将事与愿违……

  《砾心》

  古尔纳致敬莎士比亚之作。塞利姆和双亲及叔叔阿米尔一同生活在一座充满秘密的房子里。某一天,塞利姆的父亲从家里搬了出去,而母亲对此闭口不言,之后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组建了新的家庭。母亲去世后,塞利姆回到家乡,试图挖掘让他的家庭分崩离析的秘密。最终他不得不面对最亲近之人的创痛……一个男孩的家族秘事背后,是千千万万个在世上寻找自我的孤独灵魂。动荡时代中无奈沉浮的普通人,他们别无所有,除了那颗一再破碎的心。

  《最后的礼物》

  完美诠释何谓“回不去的故乡,融不入的他乡”,更是首次聚焦于移民后代所遭遇的身份危机,揭示出种族中心主义对人类心灵造成的伤害,并尝试探讨了出路何在。主人公阿巴斯因自卑和猜忌,在十九岁时抛妻弃子,逃离故乡桑给巴尔,成为一名水手,穿梭于世界各大港口,过着居无定所的阿飞生活。直到十五年后,他在英国埃克塞特与一位出生后即遭遗弃的黑人混血姑娘玛丽亚姆一见钟情,二人开启一段生儿育女的平凡生活。然而,英国移民的卑微身份始终如梦魇般弥漫整个家庭,阿巴斯闭口不提故乡的一切。临终岁月里,他对着一台录音机,为孩子们留下了他生命中最后的礼物……

  (上海译文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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