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 魏

　　2021年，有“天书”之誉的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进入公版领域第十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了刘象愚的最新译本，这也是除萧乾、文洁若合译本及金隄译本外，整个华语世界的第三个全译本。

　　爱尔兰小说家、诗人詹姆斯·乔伊斯，被公认为是对二十世纪现代主义文学影响最深远的巨匠和宗师，甚至是莎士比亚之后英语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初版于1922年的《尤利西斯》，则被看作是现代派小说的经典，获评二十世纪百部最佳英语小说之首。

　　据说乔伊斯在1921年时就曾表示，“我在这本书里设置了那么多迷津，它将迫使几个世纪的教授学者们来争论我的原意，这就是确保不朽的唯一途径。”乔伊斯如愿以偿，《尤利西斯》中男主人公勃鲁姆一个昼夜的都柏林漫游，已经制造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回响，破译迷津的争议还在继续……

　　一部小说如何“走红”一个世纪

　　每年的6月16日，《尤利西斯》小说中故事发生的日期，不仅仅在爱尔兰，世界各地的“乔迷”们都会庆祝一个名为“勃鲁姆日”的节日：人们会聚集起来共读《尤利西斯》，享用书中的“勃鲁姆早餐”煎猪腰子；当然，都柏林的人们还会跟随书中人物的轨迹，重走那一昼夜的漫游路线……

　　都柏林这座城市是乔伊斯文学创作的永恒主角。他在书中执着于准确的城市绘图，不仅给出具体街道和建筑物的名字，而且对人物出行的精确路线、步速、距离均有考量。他说过，“哪怕某一天这个城市从地球上突然消失了，人们还可以依据我的书将之重建。”

　　然而乔伊斯之于文学世界的贡献远不止于此，《尤利西斯》的独特文本让我们重新认识文学的边界。故事的主线并不复杂，描述苦闷彷徨的都柏林小市民、广告推销员勃鲁姆，于1904年6月16日一昼夜间在都柏林的种种真实经历和所思所想，但小说运用大量细节描写和意识流手法构建的交错凌乱的时空，100年来令它的读者心力交瘁。他将这一日凌乱的游荡比作荷马史诗中奥德修斯（拉丁语作“尤利西斯”）十年海上漂泊的归家之旅，甚至在篇章结构和人物情节设定上，均刻意效仿荷马史诗。

　　而书中对于琐碎生活细节的描摹，小人物一地鸡毛的日常，则彰显了乔伊斯作品的“下水道美学”特征，也是这部小说一度成为英美禁书的主因。正是这两者的反差，构成了他对于西方古典文化和英雄主义的颠覆和反叛。

　　当古代的英雄奥德修斯成为现代生活中的小人物勃鲁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便成为类似西方美术史中塞尚的小便池一样的存在，宣告现代主义价值观的闪亮登场，乔伊斯就这样在文学世界中认可了现代生活本身的价值。

　　日前，学者、翻译家、身为“乔学家”的戴从容在上海译文社刘象愚译本《尤利西斯》直播活动中说：现在的读者在读一本小说时，首先想要有好的故事、奇妙的情节、戏剧性的变化。而乔伊斯则试图通过作品再现一个真实社会，其中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勃鲁姆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他的遭遇、所思所想、情绪变化都非常真切，是每个普通人都会经历的，试着去感受书中人物的心情，你会慢慢感受到走进了一个逼真的世界。”在她看来，这部意识流小说，其实并没有那么“意识流”，里面的人物、细节、情绪丰富而生动，让人更容易读下去。

　　翻译家的“痛点”在哪里

　　《乔伊斯传》的作者艾尔曼曾论及《尤利西斯》：“在有趣的小说中，它是最难懂的，在难懂的小说中，它是最有趣的。”

　　《尤利西斯》的难懂之处，在于其中繁杂的西方文化历史典故，对于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构成阅读障碍，同时也是因为乔伊斯在写这本小说时的高标准。翻译家金隄就曾提到，乔伊斯写作时从不满足于一般的通顺或者典雅，而是一字一句力求达到最适合当时情节和具体人物性格的最佳效果。当然这也给小说的译者提出了非同一般的要求。

　　上海译文的刘象愚译本，随书附赠了译者500多页的翻译札记，名为《译“不可译”之天书——的翻译》，从翻译理论到具体的翻译技巧、字句斟酌，全面讨论了像《尤利西斯》这类“天书”一样的现代派经典究竟应该如何翻译的问题。

　　《尤利西斯》之于译者的“痛点”究竟有哪些？首先应当归结于高标准的乔伊斯过于“炫技”，小说中的象征性表述、嵌套式架构、外来语、生僻词、方言俚语、双关语、种种修辞手段甚至文字游戏，还有十分独特地化用各种文体以及文学艺术门类元素，比比皆是，刘向愚称之为“迷宫和万花筒般的形式特征”，并以“戛戛独造”来形容乔伊斯的创新。在他的新译本中，单是500余字的开篇，讲述“男二号”在一场法式中的登场，就用了9条注释，超过了千字……

　　如果将三个不同译本拿来做细致的比较，也能看出译者在辗转腾挪间的严苛斟酌，而无论哪个译本，都在力求还原原著的精神实质与艺术风貌。如译者刘向愚所言：“从客观上说，翻译，特别是翻译文学作品，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其中的酸甜苦辣非严肃认真的译者不能体味。如果一部文学作品无所谓对错的话，那么，一部译作恐怕就不敢说绝无对错，即便是经过多次修改、校订，要说绝无错漏，大约就得有非比寻常的勇气。”

　　在他看来，这也是《尤利西斯》这类十分独特、蕴涵丰富复杂、难度极大的作品，需要存在多个译本互为参照的缘由。

　　“百年经典”如何珍藏

　　最早把《尤利西斯》称为“天书”的，是作家、翻译家萧乾。1994年中国出版界先后推出了《尤利西斯》的两个译本：最早就是译林出版社在4月份推出的作家萧乾夫妇的译本；同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资深翻译家金隄的译本的上卷（下卷于1996年出版）。今年8月，译林出版社重版了萧乾与夫人文洁若合译版的《尤利西斯》，并众筹推出了珍藏版。

　　这本定价498元的珍藏版《尤利西斯》，选在了国内书籍特定渠道数一数二的平台摩点进行众筹和首发，也更加显露出译林出版社此番推出特装书精确的群体靶向——热衷于图书装帧和相关文创且在线互动活跃度高的年轻群体。

　　为此，在珍藏本的编辑技术含量上，译林可谓做足功夫：皮面彩印，大面积烫金，全书内文采用“纸中黄金”水纹纸，插画采用进口磨砂硫酸纸，附赠烫金函套以及精美藏书票、黄铜烤漆书签。最让人意外的是，还配置了一张来自柏林爱乐和指挥家卡拉扬合作的黑胶CD，以及歌本，引领读者沉浸到乔伊斯的艺术世界里。年轻人喜爱的人气漫画家烟囱也加入进来，创作联名款T恤，助阵图书众筹。

　　结果同样让人意外，《尤利西斯》特装书众筹项目上线仅一小时，就达成目标1000%，最终以总金额62.6万元，达成目标6266.9%的成绩结束了众筹。乔伊斯本人大概也不会料到，一个世纪之后，人们对于这部“天书”的喜爱除了内容本身，可能包含了更加丰富的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