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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慢读
崂山帖

  周蓬桦

  崂顶月

  “不来崂山,等于没到青岛。”

  那是上个世纪,某初游崂山,脑海里萦绕这样一句话。此言出自何方仙人?已难厘清,亦无需厘清。某当时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在鲁西平原的县城读中学;茂盛的头发在五月的风中蓬乱如刺猬狗,舌尖跃跃欲试,去舔世界的锋刃,一点冰加一点寒。行前,母亲塞给我十几元钱,背包里装一包青食老厂产的钙奶饼干,一只军用水壶斜挎在肩上,悦耳的水声在内部如马达微响。岂不知,到了崂山脚下,却看到满眼的水在溪谷中流,从石缝间向外溢,滴滴哒哒,渗入一株古柏的根须。到处都是水哦,把溪沟里的石头洗得又白又亮,像一片水灵灵的植物,崂山的石头也有仙气。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大海。我看到海水是湛蓝湛蓝的,但不知道海水是齁咸齁咸的。于是乎,我毫不犹豫地把水壶里的水倾泼于地,与大海来了个掏心掏肺的替换——像孙悟空忽悠银角大王,我将一朵盛开的浪花忽悠进壶。

  爬到半山坡时,一阵口渴难捺,拧开壶盖像某位战场上的英雄拉开了手雷的引线,滑稽的场面瞬间呈现,结果可想而知。这件事遭到同伴的一番调笑,传播开来,成为那一年小城坊间排行榜上的一桩美谈。

  约十余年后,我与两位写作同道再来崂山,于黄昏时分登上崂山巨峰,但见满目乱云飞渡,鸥鸟翔集,夕阳欲沉还迟。暮色下万壑注满松风,星空伸手可摘,胸中豪情蜂拥。面对大海,我大声背诵李太白的《将进酒》,诵毕仰天大笑,直呼痛快!——忽而,往事席卷而至,忧伤漫上心坎,欲把海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喝干,消我一腔少年心事浩茫万古生离死别愁。

  泪目的瞬间,山顶的明月镀上一轮荷尔蒙的光圈,半夜不肯隐匿。

  仙柏记

  在崂山,作为一个远来的异乡客,行程虽短,当地土著兄弟们却对我议论颇多——人们传说我掐指计算着某一艘渔船的归期,渔民一年的收成几何;关心北宅樱桃的口感与甜度,以及葡萄酒的酿造工序。我还四处打听,崂山脚下古老的村舍,有没有马车和牛圈,有没有铁匠铺和裁缝店。总之,我希望工业文明的快车道,最好在山脚下戛然止步,或绕道而行,给喧嚣的人世间留下这块清风梳就的净土。

  我站在老君峰下,面对那尊老子铜像久久发呆,穿越先秦八百年浮云,这位哲人的目光洞彻万物,直抵时间的核心,甚至不错过崂山秋雨后一张被风打玩的落叶。在他的眼里,一个人与一只虫子是平等的,叶子的结局即是万物的写照:从生长到消亡,有始有终,却又生生不已。

  在太清宫,我在一株汉柏凌霄下突然变成一只老麻雀,喳喳喳,喳喳喳,食树下的草籽,喝叶片上的滴水。吃饱喝足,打个浅浅的饱嗝,扑愣一下飞上黑瓦屋檐。一块瓦残缺的半边,就是我终身厮守的巢穴。而在遥远的某年,先人们在石洞内修真炼丹,企图长生不老,但最终却没有任何一位活过一株汉柏。

  康熙十一年夏,32岁的蒲松龄搭乘东家的马车,慕名而来,行程一天一夜。先入住王哥庄修真庵,后宿雨中青石涧。那天深夜,崂山打雷,蒲公半夜出门小解,被淋了个透湿,清早起来直打喷嚏,有偶感风寒迹象,幸亏喝了一碗房主煮的崂山野参汤,及时将感冒压住,否则游兴会丧失殆尽,天下文章少一名篇。

  第二天午时,蒲公在下清宫突发灵感,遂孕《崂山道士》。后觉余犹未尽,又写下《香玉》,故事背景皆取材于崂山。此刻,我看到蒲公飘然而现,他着一件青布短衫,手持蒲扇,目光忧郁落寞,视游人如无一物,侧身穿树而过,化为气体。

  最后,我看到作为一只麻雀的我,突然从瓦檐飞到树枝上,它无法预测明天或更远,只好在死亡来临之前,无知地叫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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