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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琴岛
◆张毅~~~——缅怀耿林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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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永堂
苏过侍父儋州

  儋州之前的苏过更多的是悲情和劳顿。苏东坡漫长的游宦与迁徙之路上,童年就揪紧了小心脏的苏过终至于提着脚步伴父特立独行;仕宦艰险,世态炎凉,即使青春年少,心事拿云,读得最多的还是凄风苦雨的同理心;苏东坡惠州筑室白鹤峰的日子里,晨昏烟霞映带过他任营造之劳的身影;自从朝云去了,他强力为父支撑饮食服用,江湖飘零才不至于过分冷寂。

  苏过将妻儿随苏迈一家留在惠州白鹤新居的孤单里,随侍父亲昌化军投荒茫茫渺渺的儋州,仍是让人泪目的一幕。但在儋州陪侍父亲的苏过,却活出了另一个自己,堪称苏东坡的另一个影子,终至留迹于天涯那一抹烟霞……

  毅然挑着书担随父漂泊南渡的苏过,日日相伴大师,作为儿子与后学的幸运终究是巨大的。二人是骨肉至亲,更是同道,或言胜过知音,已非人世一般意义上的远近疏密关系,浮沉抑扬,饥寒冷暖,得失荣辱,甘苦相随,同理共性,情感互渗,其血脉和精神基因的接续,远非父子关系所能涵盖。

  因置地修造桄榔庵,家里已揭不开锅,苏过出门觅食,竟两手空空而归,与父亲一道守护着淡泊宁静与安于贫贱,庄与释同样为精神自由输送养分。

  父子都具备美食家的天赋。儿子的一碗玉糁羹成就了父亲的一首诗歌佳作:“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新。莫将南海金齑脍,轻比东坡玉糁羹。”想不到,这手艺也完成了家传,苏过也成了美食的创造者。如今,儋州的地瓜稀饭仍以清滑香甜闻名。

  不愧是世间最懂彼此的兄弟,苏辙断言苏东坡“远居海上无他,成就此儿能文也”。发声此言的苏辙真乃目若闪电、声如洪钟,令人拜服倾倒。苏过达到的高度正强力支撑了叔父预言。这是苏东坡贬谪儋州的重大成功,也是苏东坡无可替代、须臾不可或缺的依赖和慰藉。

  父亲成就了儿子,儿子不曾辜负了父亲。二人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独与幼子过处,著书以为乐”,“食芋饮水,以著书为乐”。

  儿子天赋过人,勤勉好学,在父亲的引领、点拨和期待之下,其赋诗为文更是时时精进、卓然成家。儿子的怀人诗,和父亲一样哀而不伤;儿子的唱和诗,和父亲一样抒胸臆,叙友情,乐田事,悯农桑;儿子的长文《志隐》,风格、气势与雄辩,置于《东坡集》,无从分辨,立意脱胎于庄子齐物哲学而成其旷达,简直是苏东坡人格的再现。

  儿子曾多次找读书人关佳惠,为父亲借得《唐书》《汉书》等史籍。父亲“目昏心疲”,儿子便挑灯手抄,将心得形诸文字。二人都在桄榔庵里以写作排遣孤寂。

  苏过乐于声情并茂地诵读,这是有原因可找的:父亲乐于收听。一日,桄榔庵内外温馨宜人,苏过读《南史》,苏东坡卧而听之,因论粪土因人而贵贱之理。这一幕除了默契、喜悦,也颇谐趣:父子二人本都长于史论,儿子的史评史论,有着过人的才气与独到识见,苏东坡更是史论大咖,听《南史》岂会助眠?儿子这明明是让父亲来一遍大脑回路操的节奏啊。“卧而听之”也正表明没打算入睡,父子皆属有意。

  这是父亲睡前的一幕。这苏过诵读成瘾,激情随时燃爆这保留节目,父亲醒后也会来上一段。苏东坡《和陶渊明园田居诗》引里有这样的文字:“归卧既觉,闻儿子过诵渊明《归园田诗》六首,乃悉次其韵。”“过子诗似翁,我唱而辄酬。”儿子和父亲一道视读和陶诗为谪居乐事。父子出游,苏东坡作《和陶潜斜川》,苏过和以《次陶渊明正月五日游斜川韵》。因仰慕陶渊明,苏过晚年在颍昌湖阴经营水竹数亩,名曰“小斜川”,自号“斜川居士”。

  儿子和父亲一样书画兼擅,楷书古劲,行草大有乃父之风,父亲称赞苏过画石传神,让人顿长智慧,枯木竹石图更是“时出新意作山水”。二十年后,游历京都的苏过,善绘岩石的美名送进徽宗耳内,遂召苏过进宫为一座新殿的墙壁作画。一代书画大师徽宗就于一侧驻足观赏,这得有赖何其深厚的造诣支撑庶几才不至于露怯。这一刻,父亲的大爱与才识附体,穿越而来的当为声犹震耳的谆谆教诲和温情激励。

  “子知鱼之安于水也,而鱼何择夫河汉之与江湖?”儿子以大胸襟读懂父亲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

  苏东坡记录欣悦、娱乐与陶情的《观棋》诗序里有这样的句子:“尝独游庐山白鹤观,观中人皆阖户昼寝,独闻棋声于古松流水之间,意欣然喜之。”咏棋实为咏人生,“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输赢皆超然。与诗、词、文、书、画无所不精相较,苏东坡自谓“予素不解棋”,不免有些自谦,实际水平有可能不及“小坡”。新任昌化军使,亦即儋州长官张中是进士出身,性情中人,不善奉承上司,一直在地方做小官,只因儋州僻远,没人愿来,才获太守级别的昌化军使,没想到在儋州遇上早已心仪的苏东坡。张中不时来驿站陪苏东坡聊天,与苏过执子对弈。一侧观棋的苏东坡,有时一看一天也毫无倦意,这可见父亲对儿子的欣赏了。凝神之间,透进室内的日脚精准移步,棋坪上的光影轻漾着从心所欲的沉醉,正为这一幕添上瓣瓣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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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日报琴岛12苏过侍父儋州 2023-12-25 2 2023年12月25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