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荫楼顶十几年的阳光房半个下午便已拆得干干净净了。
不料,意外失去了才忽然发现,从此蓝天、白云、清风、朗月,竟扑面而来,尽入怀中!这不能不使我欢呼雀跃而喜出望外了!
午夜时分,在楼顶敞敞亮亮的露台上踱几圈方步,然后斜坐在藤椅上,跷着腿,自由自在地交替活动着脚踝和脚丫,慢慢地吃着一串玫瑰香的葡萄,时不时地咬一小块月饼,间或喝一口淡淡的清茶,安静地仰望着澄澈的天空中几抹微云伴着的一轮皓月,随便想想风轻云淡的心事,这应该算是一种别样的情致了吧?
然而,这显然是不够的。没有诗、书、画的晕染,剑、乐、舞的诠释,意、情、志的宣泄,再美的月光,也只是大自然里风、雷、电一样的短暂存在罢了。
月光,乃是嫦娥般的缱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眷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无穷无尽的思恋,与缠绵不休的月光交织在一起,特别能令人柔情似水、肝肠寸断!
月光,是暗夜里的一道灵光,让人徘徊复彷徨,宁静而致远。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写得极精彩:“……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以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是啊,被贬异地,同病相怜,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想那浮名浮利,实在虚苦劳神,“不如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壶酒,一张琴,一溪云!”
然而,东坡先生可以时而欢饮达旦,高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时而夜半不眠,踏月色而寻友同游。此中之落寞与快意,如今有谁能共?
无人能共也罢!月光既然如此皎洁,我可不想轻易错过,我且独自在这露台上一直坐到晨曦来临吧。
可是,这又何必呢?世间万事,一旦刻意了,就不再美妙了。所谓爱恋月光,只是自己热爱生活的一个写照罢了。月光,无非是一片能够照耀广袤大地的仅次于太阳的光亮。不管爱与不爱,无论赏与不赏,月亮永远都是那个月亮,月光永远都是那片月光,月色永远都是洒落在人们心田的一抹独特的色泽!古往今来,人们无非是采撷一缕或明媚或黯淡的月光,托妙理于窅远,寄情志于浩瀚,寓心绪于细微,尽情地抒发胸中郁郁芊芊的心灵之光而已!
月光啊,你这心灵之光,多么清亮、通透、温婉、静穆!
在月光的笼罩下,秋蛩的细鸣,正在此起彼伏,绵绵不绝。时有蚊虫在我的脸旁嘤嘤而过,甚至落在我的腿上,被我轻拂而去。只是渐凉的夜风似乎已被浸着寒意的秋露打湿了,令我的膝盖和后背确乎冷得有些瑟瑟了。我不得不起身找来一件外套,感受中秋之夜“披衣觉露滋”的况味了。
在这万家灯火彻底阑珊的时刻,云从海的方向飘然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浓。月亮时而隐到云的背影里,穿行一会儿又从云里探出头来。“云破月来花弄影”,云影缭绕中的秋月,格外妩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今夜的月亮,终将循着固有的轨迹找寻属于自己的归宿。而我的归宿,别无选择,便是那张属于我自己的席梦思床了。
过一会儿,我将沉沉睡去。月华似水,我陪伴了一晚上的月光,不知是否会轻抚般流泻在我的周遭?我只知道,在我的梦乡里,必定是海天一色无纤尘,月照花林尽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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