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首席记者 米荆玉
关于卢中强的一个传说是,在决定开启“民谣在路上”的那个晚上,他和两位发起人一共喝了147瓶啤酒,创下了音乐圈的纪录。2010年4月,“民谣在路上”正式出发,出京第一站放到了青岛,隐退多年的沈庆在舜谊SY实验剧场唱起了《青春》,这首校园民谣时代殿堂级作品瞬间感动了现场歌迷。舞台上的啤酒桶随时给歌手“润喉”,也奠定了民谣巡演的“酒神狂欢”气质。刚刚诞生的微博成为台下歌迷与台上歌手互动的利器,“微博点歌”“大屏幕互动”从此成为演唱会的新鲜事物……见证过这一场演出的歌迷,在朦胧中感受到了新时代启动时的震颤感,强劲、包容,带着酒香和不驯服。
弹指间星移斗转,十多年后的“民谣在路上”已经成为华语民谣最有影响力的音乐品牌,卢中强和他的“十三月音乐”一路将苏阳、万晓利、山人乐队、川子、马条、钟立风等民谣歌手推介到了各地舞台,不断将新近走红的人文歌手推上前台,鲜活地反映民谣从唱片时代、选秀时代、平台时代、抖音时代的深刻变化。自2018年起,即墨古城民谣季与卢中强合作,精选年度最有代表性的品质音乐人,以国际视野、中国特质、地方风情为民谣注入完整的城市艺术实践,落户即墨古城的“十三月民谣家”也成为集艺术民宿、音乐制作、小型演出于一身的文化新领地。在青岛这个极具代表性的场域里,卢中强堪称一位民谣音乐史家、思想家,他的出发和回归都是带有历史感、在场感的言说。
民乐,民间,民谣
西北小院落里,张尕怂拿着张银行卡拨弄三弦,一声“走”开启了去年爆红的谐趣民谣《早知道在家待这么久》。张尕怂迅速崛起,成为2020音乐圈的一大现象。作为卢中强十三月旗下艺人,张尕怂在青岛举行了个人专场,也成为“十三月民谣家”在即墨古城接待的首批艺人。卢中强对西北、西南等各地民谣歌手持续关注,他最早签下的宁夏民谣歌手苏阳在当地影响力巨大,苏阳的专辑《贤良》在银川的销量甚至超过了刀郎,也验证了民谣巨大的市场容量。张尕怂面对的则是一个流量时代,去年六月他与评弹小姐姐袁佳颖合作《乱弹·塞北江南》,以西北民歌与江南民歌合作,快手点击率突破3000万。在发掘歌手的过程里,卢中强注重音乐人的独特性,“为什么流行音乐、摇滚乐比古典乐有更强的市场化空间和可能?就是因为它的千人千面。只不过我们这么多年工业流水线造成了流行音乐的千人一面,其实从民谣到摇滚、嘻哈,它的价值都在于独特性:歌词的独特性彰显价值观和世界观,演唱行腔和编曲的独特性,构建的音乐体系才是音乐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地方。”
在即墨古城“十三月民谣家”里,张尕怂回顾自己一人一琴走天下的历程。与当年相比,如今的青岛有着从室内剧院、户外音乐节到大型Livehouse组成的齐备舞台,卢中强也计划把张尕怂、麻园诗人、焦迈奇这些现象级歌手引入青岛,而且要把今年他创建的“新乐府民乐气氛组”推向前台。“在这次张尕怂演出里,我们做了大胆的尝试,传统电声乐器只用了一个吉他,更多的是把笛子、箫、二胡、古筝、唢呐作为主奏的色彩乐器和伴奏乐器,这也是我多年的愿望。这么多年民乐乐器,从来没有作为伴奏系统为音乐家呈现它的更多可能性,所以我突发奇想,跟北京民族乐团共建了‘新乐府民乐气氛组’,这个乐团聚集了大量优秀的中国民族音乐年轻演奏家,在今年太原古城开城仪式上连演十场,一炮打响。紧接着我们参加了央视端午晚会录制,做了电子广东音乐《赛龙夺锦》,又参加了人民日报党建歌会《中国大合唱》。这次张尕怂在上海、北京的现象级演出也是跟‘气氛组’合演,我们计划把这支团队带到青岛,演出之余也要跟校园民族乐团进行交流共建。”
经历了中国音乐产业发展的诸多阶段,卢中强对民间、民乐、民谣有着深厚的认识,“2000年在《同一首歌》时期我在贵州做了一首民歌,也就是阿幼朵的《苗岭飞歌》。阿幼朵在贵州人心目中是歌神一样的存在,至少70%的贵州人听过这首歌。第二首歌就是苏阳的《贤良》,西北人民会唱《贤良》的特别多,兰州酒吧打烊的时候都要唱《贤良》。我跟老狼在当地打车,出租车司机听说我们和苏阳的渊源,都不收我们的车钱。”2019年卢中强第一次跟张尕怂见面,张尕怂表示,自己熟悉“十三月”的风格,尤其喜欢苏阳的专辑《贤良》——西北民谣成为音乐同好的“暗号”。借助古城民谣季的平台,卢中强尝试将柳腔、盲人大鼓书进行嫁接融合,《柳腔新编》等作品让年轻人耳目一新,也让乐迷看到本地音乐的无限可能。
“在路上”这些年
音乐学院科班出身的卢中强在乐坛起步很早,他的作品里最为歌迷熟知的包括《关于现在,关于未来》《卡门》《花开自在》等单曲,而作为制作人他也与老狼、叶蓓、侯湘婷等有着深入合作,他还为郭德纲制作了娱乐盘点类单曲《刚刚好》。直到老狼把一张来自宁夏的Demo送到卢中强的录音棚里,他听了半首歌就决定,“我一定要签这个人,后来老狼就把苏阳电话给了我,我跟苏阳约,‘明天我就要去银川给你聊一下,我想做你的专辑。’”苏阳的专辑做了一半,老狼又给卢中强推荐了万晓利和他的《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然后是来自贵州的山人乐队和马条。当“民谣在路上”启动时,这些音乐人自带的“在路上”气质让乐迷大开眼界,来自民间的声音激荡在每一场、每一程,也激励着新歌手走出家乡。张尕怂透露,自己在家乡时沉迷音乐,历经多年的黄河沿岸采风之后,张尕怂也走出宁夏,成为“民谣在路上”的一员。
当卢中强的“十三月”公司成立时,民谣的气氛已经非常浓郁了,未来的民谣大神张玮玮在这家公司干了半年多。卢中强回忆,他与张玮玮常把酒言欢,《米店》就是这个时期写的,他用一把特别破的吉他创作了这首歌。在纵情歌酒之外,卢中强对“十三月”的音乐路线有着清晰的定位,“我们的信条是‘用世界语言讲好中国的民族音乐故事’,民谣最重要的就是民族化。苏阳用布鲁斯风格唱‘花儿’,马条最重要的是他的哈萨克音阶,万晓利最早在个人音乐里融入了呼麦技巧,山人乐队是非常典型的世界音乐,他们的国际排名排到过前五十。”卢中强对合作的歌手有着独到的定位,进而能给出别出心裁的演出设计,“谢天笑最早把古筝用在了演出中,他第一次上迷笛音乐节,我给他配备了京剧的大伴奏,非常出彩。”
卢中强认为,中国音乐分为两极,一极是黄钟大吕,带有很强的礼仪性,所以才有“礼崩乐坏”的说法:礼与乐之间有深刻的关联;另一极是“田间炕头,风情小调”。“我们的音乐高潮期在大唐,《秦王破阵曲》特别有代表性,这首曲子由很多乐工合作演奏,打击乐、管乐、弹拨都是各自一个团队,那时候国力强盛,音乐特别丰富多样,而且和舞蹈是最接近的。但是我们的音乐后来逐渐成了礼乐,这就导致音乐老是强调意境,比如‘高山流水’,我们要强调一个波段,俩人在一起通过声音波段传输来获取我们共同的价值观、世界观和频率,就特别讳莫如深。大音希声,我们的音乐特别抽象,不具象,最后五分钟弹一个音,就代表一切了,对专业化要求太高。”另一方面,民间风情小调的发展生机勃勃,西北民间音乐“花儿”“道情”根系庞大,影响力很深,一场“花儿会”轻松吸引30万人参加,张尕怂表示,“随便一个人都会唱民歌,一场庙会五六百人大合唱,是我听到最美的歌声,常常在我梦里出现。在城市和乡村之间体验心灵的波动,写什么都能一下子写到点子上。”在这两极之间,这形成了国乐、国潮巨大的发展与调和空间。
民谣之后的世界音乐
民谣已然成为中国音乐市场的主力品类之一,民谣之后的视野边界在哪里?卢中强选择了世界音乐的新类型,因而有了“新乐府”厂牌,有了盲人大鼓书与法国音乐组合DuOuD合作的《即墨大鼓书》唱片。卢中强介绍,“张尕怂也是最典型的例子,他的这张新专辑邀请了国际音乐班底合作。我们刚见面他就问我如何定位他的音乐,我说‘我希望给你做一个充满新意的、中国西北音乐和欧美布鲁斯结合的一张专辑’。他在上海的演出被乐迷定义为‘中国布鲁斯’,非常受好评。”今年张尕怂与“新乐府民乐气氛组”的演出历经北京、上海等多个城市,也被认为是今年现象级的演出。“在国潮蔚然成风的当下,‘十三月’手上掌握的文化IP有一些新的红利,比如新乐府得到了各方面的充分肯定,我们从民谣延伸到新乐府,在民族音乐的跨界融合、年轻人的表达方面,我们占领了制高点。今年我们还计划为顶级水准动画片承担音乐制作,进行多样化的探索,‘十三月’拥有美好的未来。”
2020年,卢中强返回故乡合肥,发现当地的音乐市场已经颇具规模,“当地有位热爱音乐的朋友,在合肥做了三家Livehouse、一个爵士酒吧,他做了‘蚂蚁在路上’音乐节,不停地引进演出,在他的影响下,当地所有商超开业都只用原创乐队,非常像样的乐队就有20多支。我感触很深,一个城市应该有一个热爱音乐的年轻人的落脚点,比如成都有唐蕾的‘小酒馆’。”连续两届《乐队的夏天》,使得组乐队的风气再度复燃,然而让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孩子们组成高水准的乐队,还需要更多的音乐氛围培养。
从2016年创办至今,即墨古城民谣季对当地音乐氛围的提升非常明显,“我这次在古城周围转了一圈,南门门口即墨当地做乐队的年轻人开了一个酒吧,古城里的‘民谣故事’酒吧上座率也很高,还有朋克酒吧、音乐吧等都各有特色,民谣酒吧里的民谣弹唱,酒馆里的民谣风格小乐队,包括街头演艺的吉他歌手水准都不错,古城的音乐生活和消费体验提升非常明显。”卢中强介绍,“从我们民谣家的经营也能感觉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体验我们的录音棚,这里有顶级的设备和团队,也会持续打造优质的音乐作品。”
受疫情影响,今年的民谣季尚未有确定的日程,卢中强希望引入顶级的音乐人、当红话题歌手、殿堂级民谣歌手,为乐迷带来高品质的音乐狂欢。“我们计划组建一个精心挑选的歌手阵容,从目前来看,观众的关注度非常高,通过公号、微博和抖音等各个渠道,歌迷一直在关注早鸟票、演出阵容等信息。从之前张尕怂巡演的经验来看,我们自有渠道的转化率还是不错的。”在民谣季面临升级、乐迷口味不断变化的当下,卢中强和“十三月”团队要在青岛再现万人听民谣的盛况。



前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