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魏
中世纪时人们会将书用锁链锁在书架上,阅读便只能在锁链限定的范围内进行,此种防止书籍被盗的做法,看起来有点匪夷所思。而实际上,今天当人们将购得的数字图书归入电子阅读器或是App里的虚拟书架时,故事的核心并没有发生改变——
虚拟的书架以图像的形态出现在数字终端,甚至显现木制的纹理,书籍以付费的方式同样被锁在书架上,只能在限定范围内阅读。而新千年的电子锁链,远比中世纪图书馆书架上的金属锁链难以察觉。
新与旧的连接其实很微妙,不自觉地,我们就将那些传统累积的行为模式和思维习惯应用传导到新事物中。不过这也引发了另外一个问题:陈旧的书架是否还有与高科技的虚拟书架并存的价值,抑或只是一个过时的进化阶段……
基于对技术进步带来的迅捷生活的向往,在全球范围内人们都更热衷于看到电子书和虚拟的数字书架占据主流,这似乎也是时代前行的必然。图书不需要纸张作为载体,自然更无需有形的书架承载;图书馆也乐见书架消失,因为没有实体书的承重,图书馆建筑设计和修建的开支都省了,实际上没有纸书和书架的图书馆已经出现了,图书馆的书籍采购也已经在增加数字资源的占比。
很多时候,我们急于破旧立新,以是否实用、迅速见效和整齐划一的标准来作价值判断。而实际上,新旧演变的进程并不是由此及彼的线性运动,速度与效率也并非进步的唯一准则。
不久前,泉州申遗成功,以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入列世界遗产名录。欢欣鼓舞之余,泉州长达20年曲折的申遗之路也浮出水面。可能对于泉州的普通民众而言,重要的并不是这一普天同庆的结果,而是20年新与旧在城市中博弈、共生,让这座偏安一隅的小城变得独特而又自信的过程。
弗洛伊德曾将人的记忆比作罗马城,他说罗马城并不仅是一个保存和展览过去历史的巨型露天博物馆,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矛盾体,新与旧在这里交织,这里瓦砾遍地,甚至充斥着各种阻塞物和废弃物;而这恰恰构成了某种张力,在那些被删减之物与未被删减之物、正统与异端、中心与边缘之间存在的对立和冲突,它们共同构成了文化的活力。
那些在“前世青岛”的老照片展上不断将照片场景与现实场景作着比照,并发生小小争论的青岛人的记忆,大约就是此种张力的产物吧……消失的街景与建筑如同被湮灭的模糊了的记忆刻度,而打破了信息交互壁垒的互联网并不能拯救这份本能的情感连接。
据说多年前,站在青岛奥帆中心的一条堤坝上回望青岛海岸,能够清晰地看到西部老城与东部新城的分界线,一边是林立高楼,另一边是红瓦洋房,新与旧,鲜明并立又彼此衔接,传递这座城市一直以来对于记忆刻度的态度。那道鲜明的分界线,应当可以与今天任何一处老建筑修复中刻意保留的新与旧的分界痕迹相媲美。
谁都无法预言未来的书架与图书馆的形态究竟如何,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一定不是千篇一律、一成不变的新。人们总是会努力修复文化的载体,重建过去和未来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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