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也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老师。因此，很多人都认同这样一句话：“孩子是父母的复印件。”中国人是世界上特别具有家庭观念的族群，“孝悌”深入国人之心，中国人对家庭教育的重视由来已久。小时候就听到“曾参杀猪”的故事，以及孔子对其子孔鲤“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的庭训。阅读《世说新语》不仅读到了古人的个性风采，也看到了古人的教育智慧。

　　两晋南北朝时期是门阀士族势力可与皇权抗衡的时代，士族势力把持朝廷的经济和政治，导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即当途之昆弟”的现象。这些门阀士族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必然非常重视后代的培养。

　　谢安搞家庭晚辈聚会学习的做法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思潮：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因为这个故事，后世将女子的才气呼之为“咏絮才”。

　　组织家族后辈聚会，讲论文义，饮酒赋诗，谈天说地，一方面可以拉近彼此感情，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孩子们看清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比自己优秀的人都在做什么，自己还有些什么差距，那个说“撒盐空中差可拟”的谢朗在听了“未若柳絮因风起”美句之后，应该有所反思，回家好好做做功课吧。

　　今天的我们，孩子成了家庭的中心，这让他们失去了在兄弟姐妹间出类拔萃的向上的动力。为弥补缺憾，很多人搞起了 “亲子群”活动，以孩子之间的互动为纽带，大人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孩子在互动中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发现问题，发挥优势，获得了自主的向上的动力，这种来自同龄人之间的榜样的力量比起家长的说教更有价值，也更有效。

　　孩子的模仿力和好奇心是学习的助推剂，他们对教育者的耳提面命往往不感兴趣，反而是成人不经意间的对话、行为更能起到教育他们的效果。南北朝时期的人们就很重视这一点，谢安的夫人很重视孩子的教育，看到谢安总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对孩子的教育不管不顾，就问谢安：“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谢夫人认为只有把孩子叫到跟前的“刻意教育”才是教育，而谢安认为自己对待社会人生的态度、自己的处事方式以及随时随地的提点交流也是一种教育，或者可以称之为“隐形教育”。

　　其实，谢安非常重视后代的教育。有一次谢安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后来因淝水之战而成名的谢玄回答：“应该是像芝兰玉树这样美好的草木，只想让它们生长在自家门庭台阶边上罢了。”谢安这次问话大有深意，一方面告诉孩子们，作为长辈自己希望他们有出息，另一方面也是让孩子们思考，个人努力不要为了讨好他人或迫于他人的威力。这一问，让孩子们体会到了长辈的用心良苦，也明白了自己努力的方向。谢安的教育妙就妙在润物无声，而非刻意教育。

　　谢安为了培养晚辈，从小就让他们参与世事，多见世面，还经常创造机会让子弟直接与高官、名士对话。那个“撒盐空中差可拟”的谢朗因父亲早卒，从小由谢安养育，得到的照拂比他人又多一些。《世说新语》记载，名僧支道林去拜访谢安，年幼的谢朗也兴致勃勃地和支道林谈玄，结果两人竟然不分伯仲，互相困辱。谢安在一旁乐不可支，但谢朗母亲因为心疼儿子大病初愈，一再催促结束辩论，而谢安硬是留住谢朗不放，谢朗母亲只好流着泪将儿子抱了回去。谢朗后来所获“文义艳发” “博涉有逸才”的美誉与此等经历应该是有关系的。

　　见多方能识广，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果孩子不在现实生活中磨炼，长大了怎么能逃脱做“书呆子”的命运呢？王、谢两家成为最大的名门望族，人才辈出，源于他们正确的教育理念和优越的教育资源。今天有些孩子在高考压力之下，埋头苦读不闻世事，最终只拿到了学历，却没拿到社会需要的学历。作为家长，是否可以适当借鉴谢安、孙盛的做法，真正帮助他们成长呢？

　　人之才能各不相同，好的教育是让每个人都成为最棒的自己，坏的教育是让人盲目自大，或者妄自菲薄。人才评价没有统一标准，作为父母最起码可以给孩子以恰当的定位，千万不可让一个“喜欢坐在路边为他人鼓掌的孩子”站在舞台正中央。无论才智超群还是资质平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如果拔苗助长，不但小苗不幸，执意拔高的人也不会幸福。

　　郗超与傅瑗交往，傅瑗让两个幼子拜见郗超，郗超观察了很久说：“小者才名皆胜，然保卿家，终当在兄。”弟弟傅亮能力超群，但保全家族却是哥哥傅迪，后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对于父母，无论孩子才情如何，只要为人正直善良，都是值得欣赏和肯定的。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孩子的平庸，应该成为优秀父母一生的必修课。

　　温暖的赞美好像阳光，严厉的批评好似寒风。作为家长，总是盯着孩子的缺点，孩子往往不胜其烦，缺点没改掉，反而伤害了亲子关系。不妨看看两晋南北朝时期的人们，是怎样赞美孩子的。

　　大将军语右军：“汝是我佳子弟，当不减阮主簿。”

　　王右军少时，丞相云：“逸少何缘复减万安邪？”

　　王右军道东阳：“我家阿林，章清太出。”

　　王平子与人书，称其儿：“风气日上，足散人怀。”

　　大将军王敦对侄儿王羲之也是大加赞赏：“你是我家的好子弟，定当不会比阮裕差。”丞相王导也称赞王羲之：“逸少哪里会不如刘绥呢？”王羲之受到如此多的家族赞誉，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评价侄子王临之：“我们家的阿林，高洁秀逸，甚为突出。”东晋名士王澄在给他人的书信中称赞儿子：“风度气质一天天地向上，足以使人的胸怀得到舒展。”

　　其实，赞美也是一门艺术，不是人生而知之的。赞美的内容应该是通过个人努力获得的，赞美的方式应该含蓄具体，赞美还要考虑时间、地点和孩子年龄。父母的赞美对孩子的助推力更加精准有力。当然，赞美和批评是孩子成长过程必不可少的辅助方式，二者缺一不可。

　　作者简介：张燕，山东省青岛第七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