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
不知是年龄的原因,还是怀旧的思绪日增,很想去串门。找亲戚,找朋友,找邻居,找同事,找所有想见的人。不过想归想,真的要付诸行动了,又迟疑起来。自己的欲望强烈,别人也是如此吗?一厢情愿难以两情相悦,愿望只能藏在心底。
然而往日的场景时时在眼前出现,念想的人总是在脑海里跳动。
小时候住在大杂院,简陋的条件,逼仄的环境,夜里大声咳一声,全院都能听到,隔日询问、关心声一定会不绝于耳。让人感动,也让人无奈,甚至有点“恐惧”。不过彼此彼此,也就无所谓了。
上世纪中叶,物质条件相对窘迫,文化娱乐生活贫乏,串门就成了人们的主要乐趣。吃罢了晚饭,稍作收拾,大院一些人会不约而同到一些人家去。这些人家既有一定的吸引力和魅力,也乐意接纳众人且喜欢热闹。
泡上一壶廉价的茶叶,偶尔某个邻居也会带点好茶,用信纸或者报纸随便一包,完全不讲究,却喝得有滋有味。一包茶能喝整整一晚上,直到茶叶泡得发白,倒出的是略带残色的白水才作罢。有时会有一根青萝卜,洗净切成块,人少切大块,人多切小块,分配得绝对公平。
除了邻里之间串门,亲戚、同事、同学之间相互来往的也很多。母亲是教师,一些学生家长也来家里串门,一回生二回熟,常了,根本看不出是师生之间建立的关系,还以为是多么亲近的朋友呢!
凑一起就是拉呱。内容宽泛,但没有主题,想起什么说什么,话头一引,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不过,“越界”“出轨”的话是禁忌。好在都是平民百姓,除了道听途说的一些小道消息,说“规矩”话是自觉行为。
拉家常最安全也接地气。柴米油盐酱醋茶,老婆孩子,公公婆婆,丈人舅子,同学同事,人间琐事是说不完的话题,光周边的人就足够说上一辈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家三四个孩子属正常,六个七个也不算多。我有一个同学家里九个孩子,加爹妈十一口。放在今天足以惊掉一些人的下巴,但在是当时无人大惊小怪。
说的最多的还是身边的事。信息闭塞,外面的世界很难了解,别说国外,就是相隔几百里几千里的地方有个什么新闻,电台若不播,报纸若不登,谁也不会知道。但发生在身边的事却一目了然,自然就成了主要话料。绯闻最敏感也最能吊起人们的胃口,每说到此类话题,有时孩子们都会满脸好奇凑上前。其实有些所谓的男女之事就是正常的异性交往,但经过添油加醋,演绎推测,就变成了“神神秘秘”。
“奇闻异事”毕竟有限,但老王家置办了个五斗橱;李大个子家闺女当了车间小组长;孙大娘出门被三轮车碰伤了;还有隔壁院里的陈家儿子在部队提干了;这些随时发生在眼前的事,似乎永远说不完。有时说着说着,突然有人提议:咱去看看孙大娘吧!“呼啦”一下子,大家站起来就走。有时正喝着茶品滋味,门外传来孩子的哭叫声,打开门再听,马上知道是谁家在打孩子。“哪能这样啊,孩子再不对也不能打啊!”“劝劝去!”哭声很快消失了。
串门拉呱也并非都是正能量,对别人品头论足,说三道四,在我们那里叫“插轧舌头”。管不住嘴自然会得罪人,甚至招惹是非。所以有点素质的人从不参与背后议论人。不过大杂院毕竟“杂”,“阳春白雪”懂得珍惜自己,“下里巴人”却把庸俗、无聊当作乐趣,好在这样的人掀不起什么浪头。
有了电视,再有了电话、电脑、微信,大杂院变成了高楼大厦,邻居的概念也随之改变——同住一层楼,甚至还不知道彼此的尊姓大名,形同陌路人。串门,成了人们的记忆,在脑海中戛然而止。
其实许多人很想去串门,特别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想去找从前的邻居,曾经的好友,谈谈天,说说地,吹吹牛。不要打电话那种相隔千里的感觉,也不要上网聊天那种缺乏情感的滋味,就想面对面。人与人直接交流所产生的火花,能照亮对方,也能温暖人心。遗憾的是这种愿望现在并不容易实现。毕竟人们的生活观念、方式、环境、需求变化了。
怀念串门的日子。过往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但留给人们的记忆却难以忘怀,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会就此变得淡薄、疏远,一定还会通过另一种形式重新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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