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占

　　印象派是19世纪后期西方绘画史中的重要艺术流派。准确地说，它产生于19世纪60年代的法国。1874年莫奈创作了一幅《印象·日出》，笔触潦草空间模糊，好像没画完一样，这在学院派看来根本就是草稿，随后被评论家们戏称为“印象派”，由此而得名。

　　契诃夫是俄国19世纪末期最后一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属于他的红尘起止时间为1860年1月至1904年7月，世人将他与莫泊桑和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我却容易将他与印象派画家并列组合。至少有三样东西让他们发生了交叉，一说创作年份，二为自然情志，三是作品调性。

　　毫无疑问，印象派都是自然之子，他们戴着草帽，背着沉重画具，当然还要备好硬面包或土豆，去村庄周边的湿地写生，一天又一天，为此迷醉和疯狂。1883年4月莫奈乘火车经过巴黎西郊吉维尼小镇的时候，被大自然的静美吸引，决意定居于此，打造心中的花园，直至1926年离世。就在莫奈相遇吉维尼三年以后，契科夫独自离开莫斯科回到故乡，在顿涅茨大草原漫游两个月，第三第四部短篇小说集相继问世，荣获“普希金奖金”。

　　莫奈有睡莲，契科夫有玫瑰。“除了画画和园艺，我一无是处。”这是莫奈的说法。即使生活窘困，他的生活里也不曾缺少花香萦绕。卖画卖出钱以后，他雇佣了五个园丁一起打理花园。池塘引自塞纳河支流，岸边依依垂柳宛若一团团绿云，池水之上睡莲如梦，成为莫奈最著名的创作主题。契诃夫则一生钟爱玫瑰。致友人的信中，他提到自己亲手在雅尔塔的别墅花园栽下了一百多株玫瑰。契诃夫亲手设计和建造自己的花园，像斟酌词句一样把握水分、土壤和阳光的互动与平衡，这一点和莫奈打造池塘没有什么两样。

　　最令契诃夫欣喜和愉悦的写作对象便是大自然。契诃夫早就料到，人只有在整个自然的广大中，“才能够尽情发挥自由精神的所有品质和特点。”（《醋栗》）可是，先知先觉的契诃夫感觉到了人对自然的冷漠无情和肆意破坏。“森林越来越少，河流日渐枯竭，禽兽绝迹，气候反常，我们的土地因此一天比一天丧失了它的美丽和财富。”（《万尼亚舅舅》）

　　十年前我去拜访莫奈故居——从巴黎向西大约45分钟的车程，在塞纳河谷的一个小山坡上，一座二层楼房站在唯美图景里，仿佛天堂一隅不慎坠落人间。莫奈故居仍保留着一个世纪以前的模样，在一楼画室，我又嗅到了当年空气中新鲜的松节油味道，很多家具、物件也都是莫奈亲手设计制作的。我确信，莫奈的魂还在这个花园里，在他写生的池塘边。光线变幻，睡莲变成了蓝的，紫的，金的，粉的——只要睡莲盛开，莫奈的灵魂就在继续散步。

　　同样是十年前，在契科夫故居、雅尔塔别墅，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超帅的男子，他曾立志成为园丁，同时在文学中培植着关乎人类未来的良知的土壤。他是为数不多的在文学中以自己特有的伦理道德去解读人与自然关系的作家。早在160多年前，契科夫就提出了“生态美学”的思想，从而把巨大的才华、锐利的才智、明亮的灵魂和无限的仁慈结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