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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琴岛
老家院子里的大树

  邴琴

  其实母亲很爱花。但七八十年代那样的光景里,她只顾忙活一大家子的生计,没有空闲侍弄花。种树,算是退而求其次的一种勉强。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榆树。这棵榆树又高又粗。粗得我一个人抱不过来,高得似乎要顶进天空的蓝里。榆树长得毫无节制,他的枝叶覆住了平房的上空。我们那里的平房是真正的平房,屋顶就是一个硕大的平台,既是房屋顶,又可以在上面晒粮食。

  夏天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晚饭后躺在平房顶上乘凉。要好的大人、孩子们都会自带凉席子,在平房上大家齐齐躺着,摇蒲扇,说话儿,看星星。隔壁的男孩子在大人躺的旁边生了一堆火,忽然之间开始一阵“扑啦啦”的声音,大榆树上的知了成群地扑向火堆。我惊异极了,不知道还能用这个法子捉知了。期待以后每年都用这法子捕蝉。

  没有想到,刚开春,爸爸就召集人伐掉了这棵榆树。伐了榆树,好在这里打上水井。大概有五六个壮汉,把树伐掉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我之前听大孩子说过,知了要从土里钻出来,是需要在地底下长七八年的,就一直围着树坑转悠。不一会儿,就有一铲土滚在我的脚边。我定睛看去,土里果然有几个灰白色的团儿,那是还没长成形的知了幼虫,头还是尖的,爪子也没长长。

  几天时间,这里升起压水井。旁边的石榴树就出现了。按照时间来算,这棵石榴是姐姐出生那年种下的。也就是有我的时候,石榴树已经四岁了。在我的印象里却总觉得是没了大榆树才有了石榴树。

  我比任何人都上心。春风来了,我盼望赶紧刮开石榴芽;夏天到了,我看着一树浓绿的叶子深处开满火红的花朵;秋天来了,石榴结满了树,我每天放学后都要围着树数个数,嫩黄的叶子落在地上铺成毯子;冬天到了,我会不时地抚摸一下粗砺的树干,让它知道我的记挂。

  每年春天,石榴树都会抢先抽出红色的小嫩叶,我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石榴树一年比一年有生机,越长越大的石榴树成了整个院落的重心。我担心石榴缺水,总不分时间地浇灌。母亲告诉我,压水井是地下水,压上来的水非常凉。用这样的水,在盛夏的中午头浇给石榴,冷热太骤,石榴会生病的。我开始感受到了石榴树的生命温度。

  后来,母亲养了一群鸡。无知的鸡群夜里总要飞到石榴树上睡觉。我不喜欢鸡总是踏在脏泥水里的爪子,抓在干净明翠的石榴枝叶间。每天傍晚时,我总要看着鸡群远离开我的石榴树,才进屋子。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直到,我们搬了家,卖了房子。

  东院墙的墙根,还种了一棵杜仲树。那时候,听不懂大人说杜仲。因为这棵树浑身上下都能拉丝。我和姐姐就叫它“拉丝树”。沿着叶子边缘的锯齿慢慢撕开,会有连绵的白色丝线拉出来,越拉越长,韧性十足,我们常常扯几片叶子,比赛扯开叶子后,谁能拉出更长的丝线。

  东墙边的邻居跟我们家特别交好。往往,邻居家婶子就在墙这头喊我妈。有时候是她家包了饺子,有时候是刚发生什么新鲜的事情急于交流。婶子拨开杜仲树的大叶片,露出了她圆圆的红扑扑的脸,手一托高,是一盘饺子。有时候,她把我妈叫过去,两个人就在墙边嘁嘁喳喳地聊天,杜仲树的枝叶就像她们掀起的门帘,商量完了,把手拿开,一片杜仲树的叶子唰地回到原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实在太有趣了。我当时想到“听墙根”这个词,就该改成“说墙根”。

  后来,这棵树被一个瘦的像猴儿一样的南方人给盯上了。他每年夏天都操着一口卷着舌的南方话来游说我妈。希望我妈把这树的树皮剥了卖给他。

  这棵杜仲树,乘着的都是欢快。我们搬走的时候,不知道它还是不是继续乘着这些欢快。

  五间瓦房和五间平房之间,就盛着这样一个院子。我在这个院子里的喜怒哀乐被这些大大小小的树一起包裹在岁月的年轮里。

  石榴采摘下来后能够放很久。搬家的时候,母亲采了几颗又大又圆的石榴,带到了新家。石榴慢慢风干得像铁砣一样坚硬,几乎被我们像标本一样保存了好多年。我们都被时光抽干了水分。

  那些随随便便长着的大树,陪伴着院子里随随便便长大的孩子们。孩子们离开了,大树们都没了。

  后来,再想,还有什么可回忆呢?从来就只是回忆里的回忆,在跟时光较着劲吧。

  想念我的大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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