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牧局盛科长一上班就去了会场，中午才回到单位。午餐之后，是她们娘子军检验科的悠闲八卦时光。

　　盛科长首先开始今天的聊天话题，“现在开会就像老母鸡下蛋，一个接一个，座位就像母鸡窝，都还是温乎的呢。”她扭动了一下身躯，又侧脸看了看墙上说，“怎么还不开空调！现在生育成了天大的事，全市开会动员，跟咱们科有啥关系。”

　　“老母鸡下蛋还有个规律，定点定时。现在这年轻人生孩子，可没个准信儿，三天两头检查，十天半月保胎，搞得怀孕就像撞大运中彩票一样。”梅姨很快就要退休了，在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面前，那就是上古时代的化身。只有刚刚知天命的盛科长，才有资格和梅姨平起平坐。

　　“怎么？芳芳和丽娟又请假了。上个周不是刚歇了三四天吗！咱们检验科看着人多，其实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养闲人，谁缺勤，那就得别人替着顶上去。梅姨老同志了，还得继续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呵。”盛科长安抚着梅姨。

　　梅姨在单位干了一辈子，大脑早已生出了厚厚的“茧子”，盛科长不再给她安排具体岗位了，大家也只是把她当成空气一样的存在。梅姨本来可以提拔一级虚职后退休回家，待遇一分都不少，可她就是不愿意回家。梅姨有一个儿子在北京，前后脚生了两个孙子，她一说起这事儿就头疼。看来，她宁愿自己不提拔，也不愿意早回家去看孙子。

　　“梅姨，现在可不比您那时代了，怀孕生孩子得看气候、温度、情绪等，稍有不慎，前功尽弃。”对桌的苏小玥快言快语，直来直去。

　　她这人心细认真，一丝不苟。一个闺女刚刚考进了省重点高中，宝贝一般呵护教导着。有几次盛科长问她，小玥你的年龄也不是很大，就没想到再生个儿子？小玥立马回答：“快别提了科长，我一想到闺女从小到大，我和他爸、四个老人付出的操劳，还有一路私立学校、私教辅导班的花费，您说我怎么能再养得起。”

　　“芳芳和丽娟姐也真是不容易，眼看着三十了。一个老是怀不上，一个好容易怀上了，还得大人胎儿一起当宝贝供养着。”刘怡琴的座位安排在墙角，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承担科里的工作量却不少，加班加点都是常态。而生起孩子来也不含糊，结婚三年不到一男一女，如今儿子刚上小学，女儿刚上幼儿园。

　　刘怡琴老家远在省外，两个孩子的看护只能依靠城里的公公婆婆。公公很难指望得上，婆婆也得看着脸色，不巧丈夫又被派到外地办事处，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科里科外、家里家外，所有重担都落到了刘怡琴一个人肩上，饶是性格再坚强，也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前两天她还单独守着盛科长大哭了一场，诉说家中的变故，直言要不是盛科长器重和关照，早就申请调离岗位了。

　　原来，她前些日子在家，一边加班赶报表，一边辅导大儿子功课，小闺女一个照面没看住，随手把玩耍的塑料游戏币吞了下去。可把她吓坏了，赶忙去医院，大夫说先观察观察能够自己排泄下来，实在不行就得开刀动手术。连等了三天也没动静，直到第五天头上才排泄出来。孩子倒是没什么事，刘怡琴却早已六神无主，魂都没了。

　　“唉，现在谁能说自己容易呢！哪还有容易的事呢？”去年从劳务派遣公司招聘来的王慧，站在旁边忍不住感叹道。王慧小姑娘聪慧得很，也是本科大学毕业，无奈就业门路不畅，只能先走劳务派遣公司的渠道，进到这家效益好的国有企业里。每年，单位会从劳务派遣人员中择优给予转正。一次偶然的工作机会，王慧被盛科长看好，于是长期借调到检验科，以补那些生育休假人员之缺。

　　王慧深知自己所处的地位，知道需要努力努力再努力表现，以博得领导赏识，争取仅有的入编机会。现在，她就在这编外徘徊，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和延误。工作6年多了，她悄悄地迅速谈恋爱、迅速结婚、迅速安家落户，没有产生任何波澜和八卦。

　　“就说生孩子吧，政策也在不断变化。有的人可以一直生，有的人捞不着生，有的人生了又后悔，有的人想生又生不了，有的人可以生却不想生。”王慧接着跟了一句，在她现在的处境下，生孩子是遥远而又奢望的事情。

　　“王慧，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呢？”苏小玥抢白反问一句。

　　“没有没有，苏姐，我可真没有别的意思。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在生不生的问题上，真的是因人而异。”王慧赶紧缓和一下苏小玥的针对情绪。

　　还是盛科长打破了平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本来大家都是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怎么生却有不同的选择。我和小玥这个年龄的，前些年生孩子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们考虑的会更多，然后一晃就错过了。像怡琴、芳芳、丽娟，还有王慧，就不一样了，生两个是必然选项，至于生下来如何抚养教育长大，并没有过多考虑。至于孩子的就业问题，我现在就很焦虑，儿子马上要出国去上研究生，将来毕业后是留在外面，还是回到国内，一直是我难以抉择的。”

　　梅姨站起来总结道：“在生儿育女、繁衍子孙这个问题上，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绕得开自己的困惑了。”

　　盛科长没有再言语。她想，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在对待人的基本问题上，也要费一番思量，经过思维谋划、踌躇斟酌，才能最终付诸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