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楼下缚上秋千,不用翻日历这是要过清明了。燕巢里的小燕子齐刷刷地张开小嘴,发出“吱吱”的叫声,煽动稚嫩的羽翼。老燕子衔来一条条虫儿,逐个放进此起彼伏的小嘴里,燕巢恢复了片刻的宁静。我的心却无法平静,一双劳燕酷似我的双亲。
六爷在前楼下和我的大大们缚上秋千,满堡子的孩子和我围着秋千,小堂弟们更是跃跃欲试。秋千荡起阵阵风儿,隔着东沟红了桃花、白了梨花。
春和景明,春天的王埝是一个天然的盛大花园。柳芽未出时,爷爷折下柳枝给我做过柳笛,我通常是背着草篓吹着柳笛,跟在爷爷后面。
翻过东沟路过东沟畔,爷爷讲过一个他和七寸蛇的故事:从地里务农回家,刚走到东沟畔,路遇一七寸蛇。爷爷四顾,正值中午,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来不及躲闪,七寸蛇离他一步之遥,可谓狭路相逢。七寸蛇咬人一口,据说不出七步人命休矣!正在这危急时刻,一声猫叫,从一个碾盘下跳出一只猫来,救下了我的爷爷。现在没有条件养猫,我还是千方百计在楼上养一只。我女儿也是亲猫猫,可能我们都是在报它的救命之恩。
清明这几天可以吃上妈妈做的荞麦凉粉。挑上长钱给先人上坟,豆腐炒菠菜说来是顶级的好菜,那是留给先人们吃的。等他们收取香味,剩下的才能让给俗世的我们一口。
我家后楼的梁下也有燕儿筑巢,厚重的木制楼门开在头顶上,我试着爬上楼梯,推过几次,那楼门纹丝不动。对那扇开启不了的门心怀好奇,总想有一天,跟着大人上去看个究竟。
爷爷上楼去的时候楼门开了,我悄悄尾随其后,爬上楼,见我家后楼雕梁画栋。筛子里晒的红枣,楼檐下悬着苞谷棒子,柱子上挂着一串串红红的辣椒。还想多看看,给爷爷撵了下来。
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城里的四爷领人拆我家后楼,爷爷捶胸顿足拦他不住,眼见我四爷的人马上了楼。眼见得他们揭瓦抽椽,我心里没有什么感觉,不及爱恨,事不关己。
后楼没有了,腾出一块空荡荡的地方,留有几片碎瓦。而这块空地在我爷爷心里是一块久治不愈的白斑,时痒时痛便是爱也罢恨也罢,我四爷的父亲是我爷的大伯。这位大伯曾照顾我爷爷一家人,我太爷走得早,太奶奶孤儿寡母。且不说血浓于水,我四太爷就跟我爷爷的亲爹没有区别,我爷排行老八,堡子上人称“八爷”。
六爷在他的前楼下缚上秋千,堡子上孩子和我又围上去,我给他们排了顺序,一个打完,另一个上去打。
打秋千是需要技巧和胆量的,大多数孩子也就是坐在秋千上,脚支撑身体,手抓紧中绳,由下一个等候的同伴,抓住中绳用力移送。秋千荡起来,有一种惯性。
我打着秋千,是站在秋千的座板上,经同伴用力移送,望着厚重的木质楼板。我想荡得更高一点,两手牢牢抓住中绳,用力打起来,直到我的脚尖够到楼板。小燕子在巢里呆头呆脑看着我才肯住手。
月光下踏一串串秋千的幽梦,后楼还在那里,秋千还在那里。我只是不敢松开抓秋千的手,我知道这是一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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