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11月18日,法国文学大师、意识流写作先驱马塞尔·普鲁斯特逝世于巴黎阿姆兰街的寓所,享年51岁。他自幼体质孱弱,性格敏感内向,在其生命的最后十五年中完成了七卷本的《追寻逝去的时光》。整整一个世纪之后的今天,人们仍在追忆这位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他的《追寻逝去的时光》也依然保有历久弥新的能量与光彩。
《追寻逝去的时光》共分七卷,是意识流小说的开山之作,作者将描写、抒情、记叙、议论熔为一炉,既有小说的描摹渲染,更多的是散文诗的意象转换,揭示了社会、人生、自然的奥妙和真谛,见人之所未见,发人之所未发,处处散发出哲理美。以追忆的手段,借助超越时空概念的潜在意识,不时交叉地重现已逝去的岁月,从中抒发对故人、往事的无限怀念和难以排遣的惆怅。比如第一卷《去斯万家那边》,小说一开头,“我”醒来后躺在床上。童年时代的回忆,在贡布雷姨婆家的生活情景,清晰地重现了出来。然后时光倒退十多年,看到了“我”家的朋友斯万与奥黛特的一段恋情。斯万的女儿吉尔贝特,她是“我”在巴黎时单恋的对象。“我”经常到斯万家去,可是吉尔贝特对“我”时冷时热,渐渐“我”也对她冷了下来。
法国作家阿纳托尔·法朗士曾有一句著名的哀叹:“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太长。”《追寻逝去的时光》确实是最能挑战阅读极限的小说,很少有人能够读完全部七卷本。北京大学燕京学堂院长、著名法国文学专家董强教授把普鲁斯特放在文学最顶峰的位置:“普鲁斯特是我一直不敢‘碰’的一位作家。他(的创作)是一种极限式的文学写作,他的一生都生活在一种不确定的环境里,处于生死之间,他把生命全部投入这部作品中了。”董强提醒读者注意,在阅读普鲁斯特之前要意识到,“普鲁斯特是一位极其孤独并且享受孤独的作家”,“他最幸福的时刻不是世俗的幸福,而是一些特别细节、感官的东西”,比如“玛德莱娜小蛋糕”等片段,就是“特有的、无意识间获得的幸福”。而正是因为这种刻意的孤独、个人的思考、深入内心的感受,才让普鲁斯特成为意识流文学的先驱。知名主持人、同时也是中国译协文学艺术翻译委员会副主任的陈鲁豫也是普鲁斯特的忠实读者,在她看来,虽然读完普鲁斯特的人极少,但是普鲁斯特是我们的文化生活当中具有标志性的一个名字,每个人都会觉得“这个作家一百年之后依然和我们有着很密切的联系,在文学、艺术、绘画、建筑、音乐、时尚、审美等方方面面,他都能够跨越时代直抵我们的生活,直抵内心。”陈鲁豫认为普鲁斯特非常“巴黎”,他生活在巴黎从相对排外变得越来越包容、开放的转折点,他的作品具有独特的烟火气。而她最欣赏普鲁斯特的语言,“有树叶有花朵,你无法省略每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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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早早就上床了。有时,刚吹灭蜡烛,眼皮就合上了,甚至没来得及转一下念头:“我要睡着了。”但过了半小时,我突然想起这是该睡觉的时候呀,于是就醒了。我想把自以为还拿在手里的书放下,把烛火吹掉。方才睡着的那会儿,脑子里仍然不停地想着刚读过的故事,不过想的东西都有点特别。我觉得书里讲的就是我自己:教堂啊,四重奏啊,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之争啊,都是在讲我的事情。刚醒来的几秒钟,脑子里还是这么在想;这个想法和我的正常神志并不抵触,但像层雾翳似的遮在眼睛上,让我无从觉察烛火灭了。而后它变得费解起来,就像前世里的种种思绪、念头,经过灵魂转世变得无法理解了。书里的内容跟我脱离了关系,我可以关注其中的内容,也可以不去管它们。视力一恢复,我惊讶地发现周围是一片黑暗,这使我的眼睛感到温柔而惬意,而心灵也许更感到如此。因为对心灵而言,这片黑暗仿佛是一件没有来由、无从了解的东西,一件确确实实看不透的东西。我心想,现在不知是几点钟了;我听见从不算很遥远的远方传来火车鸣笛声,犹如森林中一只鸟儿的鸣啭,凸显了距离感。眼前展现出一片空旷的乡间景象,其中的旅客正匆匆赶往临近的火车站;独在异乡作客,迥非寻常的行止,记忆犹新的晤谈,夜的静谧中浮现脑际的灯下告别,归程前方等待着的温馨和亲情,这一切都使他心绪难以平静,这条小路因此也将深深地镌刻在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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