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走过这里,清晨、午后或是夕阳西下。时隐时现的林间道路,蜿蜒曲折的木栈道,奇石嶙峋的巉岩海滨,让我感受到新奇,也感受到熟视无睹。大海,包容着一切,映衬着面前所有的美好,也和时光一样平淡恒久。这就是太平角,八大关的延展和余脉,两者浑然一体,却独领风骚,各具韵味。一关一角,从字面上,也显露着各自的大气和含蓄。
太平角里,最美的是太平角一路。她勾勒起了整个太平角海湾,让四周的疗养院、别墅群,纷纷有了灵性、活力和线条。即使是一个几平方米的小屋,也能成为时尚的点缀。人们在这些建筑中,疗养休憩、品茗会友、展示文艺,把精美的院落,营造成一个个艺术空间,吸引了无数文艺青年。
我一直记得的,是来这里工作十年之余的一个午后。
朋友告诉我,“来喝杯咖啡吧,这里还有一些值得看的好书。”我其时刚开始接触一些文学写作,正对文学作品渴望而摸不着门道的时候,于是欣然前往。地点恰在经常走过的太平角一路上。太平角公园甬路的西侧,新开了一家名为“缤纷”的咖啡吧。记忆中那个秋天的童话里,挤满了婚纱摄影的新人们。
这个午后,温和明媚,寒风虽凛,但阳光普照。推开“缤纷”的玻璃门,是一个仅十多平方米的小厅。靠里墙边的位置,有两排软式沙发,已有人占据,是两对各自把玩手机的年轻人。服务生在正对玻璃门的吧台后忙碌,厅的中央还有两张小圆桌和几只高脚凳,没有客人落座。朋友在门的一侧高脚桌旁等我,略有歉意地说,“沙发座早就被人占了。”我却并不在意,甚至乐于此。书放在桌子上看,总比两个胳膊擎着要轻松惬意得多吧,何况还可以随意写画点儿什么,可以随意地远眺窗外的风景。
果然,还没来得及看到书,窗子的轮廓和窗外的风景,便映入我眼帘。窗子是透亮的,顶部嵌着丁字形的窗棂,沿着窗棂点缀着五彩的装饰条。正是晌午时分,明亮的阳光,从海面上反射过来,更加耀人视线。然而,不知是时辰合适,还是窗棂的设计合适。总之,那反射的阳光并没有直刺眼底,恰如其分地被窗棂挡住,留下了窗外所有的景色。于是,刚从寒风中走进小屋的我,甫一坐定,便享受到了阳光的暖煦,而又全无射线笼罩之苦。
我在这惬意的温暖中向窗外望去,远处几艘庞大的货轮清晰可见,这在一年中也并不多见,何况多雾霾笼罩的冬季。而今天的货轮,游弋地格外慢,海天亦然为之静止,像是在一张蓝色画布上滑行。也许,这只是幻觉,它们真的是停在那儿,等待着进港,沐浴着难得的冬日暖阳。近处,有一艘小船,飘在海面上,随波逐流,一个人在船上,茕茕独钓。在这意境中,渔者恐怕早已不是为了收获,而是要享受孤帆远影碧空尽的孤寂了吧。
海岬的礁石向海里延伸,一对年轻人伫立在礁石上,全身的白色,长长的纱裙在海风中飘逸。海水开始涨潮了,两人浑然不觉,周边也没有围着摄影师,难道是在独自享受冬天的海景。我想,风景和人物自然会留下底片,但这心境,肯定不是人群熙攘时的浮躁和应景,而是相互意会的沉静和用心了。
栈道上,时而穿行过几个跑者和泳者,跑者穿戴整齐,泳者上身裸露;跑者步履轻盈,泳者步伐坚毅,形成鲜明的对比。偶尔,走过几个着正装的过客,貌似第一次来到这海滨,姑且算是游客吧。有一对老伴,坐在木栈道的长椅上,相互依靠着、交流着,似乎坐了很久很久。他们在回忆蹉跎岁月,在谈论家长里短,在享受着紫外线和负氧离子,这是他们今天的生活,也是我们明天的生活。我们何不从现在开始,卸掉伪装,毫无顾忌地,享受阳光,享受自然。风景因时而异,因人而异,流动在窗外的人们,让我在寂寥的寒冬里感动,心底里涌动着一股股暖流。
高脚桌上摆放着一本《九片之瓦》,是中原作家冯杰的散文集。在这个集子里,作者赋予物以生命,细数物的长相、音声、身世,如瓦上生松,在小小的立足点上凝聚了天地的精华。在他的笔下,乡村被人格化,人们也被打回原形,他引领我们与乡村交会,回归精神的原乡。在作者的描述下,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物一个个鲜活了,幽默之中透着对人生的思考。朋友说,“我们就一天来读一篇吧,不要多,读到彼此的心里面。”于是,因为这暖阳,因为这景象,因为这寓意,我们读着同一的文章,就真的读到了彼此的心里面。
沙发座上的一对年轻人起身离开了,朋友说,“我们过去坐吧。”我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刚刚进来的,坐在中间高脚凳上的两位,顺势麻利地坐了过去,我和朋友相视一笑。而过去的两位,可能因为位置舒服了,开始高谈阔论起来,说的都是职场生意上的事儿,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些产生对旁人的干扰。而我和朋友,却因着窗外和书中的感动,瞬间便把这些嘈杂,抛之脑后,继续专注于正在做的事情……
翌年之后,“缤纷”离开。每每走到这里,我会怅然若失。多年以后的今天,那份清新与温暖不时浮上心头,让我从俗事凡务中不断跳脱出来,走入那深藏心底的“芳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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