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 魏

 石黑一雄经常把写作过程比作剑术：“你们静默地看着彼此，草叶在身下浮动，天空中酝酿着紧张的气息，你的大脑飞速运转，之后，就在刹那间它发生了，刀剑在空气中划出呼呼的响声，你们中的一个被击中，砰然落地。”实际上这个过程通常都要花费至少五年时间，对峙思考的过程漫长，比如这本新长篇《克拉拉与太阳》。

 2017年，石黑一雄闻听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时正笔耕不辍，而彼时他笔下的那部小说正是《克拉拉与太阳》。据说，获奖后石黑一雄不得不暂时停笔，以免奖项所造成的损害，波及到小说的主人公“克拉拉”。

 今年3月8日，《克拉拉与太阳》在全国线上线下书店全面上架，诺奖之后的离奇“一击”终于砰然落地。提前一周，上海译文就与全球各大出版社一起加入了花样百出的新书预热氛围组，其狂欢度不亚于2017年石黑一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热闹。而对于石黑一雄而言，这只是他的第八部“普通的作品”。

 “童话”里的故事在未来都可能发生

 “罗莎和我新来的时候，我们的位置在商店中区，靠近杂志桌的那一侧，视线可以透过大半扇窗户。因此我们能够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办公室工人、出租车、跑步者、游客、乞丐和他的狗、RPO大楼的下半截。……如果我们过去的时机凑巧，我们便能看到太阳在赶路，在一栋栋大楼的楼顶之间穿行，从我们这一侧穿到RPO大楼的那一侧。”

 《克拉拉与太阳》的开篇无疑像是一部童话故事的开场，主人公“我”，也就是克拉拉，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正在仔细观察她所在的商店以及透过橱窗看到的风景，期待着她未来主人的到来。

 而石黑一雄决意要写这个故事时，脑海里酝酿的情节的确是一本在女儿小时候讲给她听的童话书：一个关于不怎么健康的孩子被限制在房间里的故事。她和她的娃娃一起看日落，直到有一天夜里，他们逃离了房间，去外面的世界……然而当他征求同为作家的女儿的意见时，女儿却认为，这个故事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创伤。于是他决定为成年人写作这本童话书。

 《克拉拉与太阳》的故事发生在未来的美国，人工智能机器人克拉拉回顾了有关她与主人乔西一家的记忆记录。在石黑一雄的设想中，那时的机器人已经和吸尘器一样普遍，基因编辑成为常态，而生物技术的进步已接近重塑独特的人类。必须承认，童话故事里的一切在未来都会成为可能，并在当下已经埋下了可能的危险的种子。

 作家的追问：我们所爱的人能否真的被机器取代

 全书的高潮部分出现在乔西母亲对克拉拉提出请求的时刻。这位母亲面临大女儿去世，乔西也即将病重离世的双重打击。无法承受打击的她请求克拉拉，“延续乔西”。

 与少女乔西朝夕相处的机器人克拉拉，真的能够凭借着远超人类的洞察与学习能力，学习乔西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乃至她全部的内在人格吗？对于这个近乎存在主义的问题，“延续”计划的操刀人卡帕尔迪先生、乔西的父亲保罗分别从三个不同的视角，给出了各自的解读。

 卡帕尔迪先生坚信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并没有什么独一无二、无可转移的东西，所谓的人心只是一个古老的修辞，一个等待着被科学和数学彻底粉碎的迷信。乔西的父亲则将人心比作一栋奇怪的房子，里面房间套着房间……机器人克拉拉又会如何抉择？

 “什么是爱？我们所爱之人能否被取代？爱是能够被科技篡改的假象吗？”这是作家想要读者思考的命题。

 关于爱与死亡的命题，作家在重复发问

 这不是石黑一雄第一次书写爱与死亡的命题。他曾在2005年出版的另一部科幻小说《莫失莫忘》（Never Let Me Go）中提出过同样的命题，即：真爱能否推迟或击败死亡？

 在《莫失莫忘》中三个克隆人少年只能活到30岁，到那时他们身上所有的器官都会被摘除，用于手术移植。其实在魔幻小说《被掩埋的巨人》中也有相同的主题，只不过那里并不涉及科技的命题。在他看来，即便人们不相信来世，不相信灵魂，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应该明白，这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的体现，幻想会给人生带来巨大的力量。

 但是当我们将场景设置在未来，幻想会成为现实，人类似乎就不再是独特的生物了。那些独属于人类的情感会发生什么变化？人类的灵魂又是否真实存在？

 《克拉拉与太阳》的英文版编辑、克诺夫出版社编辑主任Jordan Pavlin说：“这或许是石黑作品里我最喜欢的一部。这部小说中讨论了关于人心——‘房间套着房间套着房间’——以及记忆、悲伤和爱三者之间的关系。”

 未来人工智能会如何或许真的不是石黑一雄想要在这本书中关注的焦点。写作时他还刻意没有读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我这样的机器》或珍妮特·温特森的《弗兰西斯斯坦》。他说他仍希望《克拉拉与太阳》会被看成一本读起来“鼓舞人心、积极向上的小说”。但正如他以往的作品，需要探求，才能获得慰藉。“通过呈现一个艰难的世界，你能够显露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