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学义

　　10月25日，多家媒体报道，因罹患“失智症”，76岁的侯孝贤将正式告别影坛，不会再拍电影。随后，家属也发表声明，证实侯孝贤患阿尔兹海默病，已完全回归家庭生活，并安心休养，身心状态平顺，并无大碍，公司业务依旧持续运作。

　　生老病死，谁都无法避免。然而，侯孝贤告别影坛，还是令人叹惋。去年9月，《悲情城市》33周年数字修复版首映，作为导演的侯孝贤缺席，当时媒体给出的理由是他确诊新冠。而此前，他已得知自己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病，却仍在准备下一部电影。观众也在期盼他的新片《舒兰河上》。网上也曾出现2020年侯孝贤给舒淇、张震开剧本会讲戏的视频，甚至一度传言易烊千玺将加盟该片。而今，一切都只能止步于影迷美好的期待了。

　　2015年，侯孝贤拍摄完《刺客聂隐娘》后，一直没有新片。这部他首次尝试的武侠片，为他赢得了包括戛纳和金马的最佳导演奖，他从李安手中接下奖杯时曾说，“很久没得最佳导演奖，这部影片拍得很开心，希望有机会继续拍唐朝。”他想不到，这部电影竟会成为自己导演生涯的最后一部作品。

　　坦白说，作为侯孝贤的影迷，我并不觉得《刺客聂隐娘》有多么出彩。虽然为了这部电影，他准备了足足十年。但跟他的其他电影相比，这部片子剧本明显偏弱。它主要出自年轻编剧谢海盟之手，而谢的身份是作家朱天心之女，也是侯孝贤御用编剧朱天文的外甥女。不过，《刺客聂隐娘》的镜头很美，一帧一帧剪下来，几乎都有唐朝的神韵，似乎就是从张萱等唐朝画家的笔下流淌出来的一样。电影中有一个角色——“磨镜少年”，说话极少，但古道热肠，性格雄强，最后与聂隐娘一同归隐。

　　其实，侯孝贤本人也像极了那个“磨镜少年”，只不过他打磨的不是铜镜，而是镜头。受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影响，侯孝贤喜欢固定机位、长镜头。连续的长镜头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将万象隐入无言。他绝非一个不懂市场的人，早年一上手拍的电影就是琼瑶剧，由钟镇涛、凤飞飞等主演，拿过票房冠军。但他回忆起这段经历时说：“那还不是我自己。”36岁，他所导演的《风柜来的人》，获法国南特三大洲影展最佳影片奖，也由此确定了自己的风格。侯孝贤用自己的镜头，将那片土地上的悸动和痛楚，一点点发掘出来。

　　侯孝贤也造就了很多好演员，比如，舒淇、张震、伊能静等，一合作就是一辈子。他从小就是“不良少年”，身上有一股悍勇之气，心中有一片与市井相连的江湖，这在带有自传性质的《童年往事》中能看出来。而舒淇年轻时是“不良少女”。侯孝贤是真正懂她的，他说“舒大姐”拍戏拍到兴头上，会拿椅子砸人的。在《最好的时光》中，他拍出了舒淇的纯情；在《千禧曼波》中，他拍出了舒淇的妩媚；在《刺客聂隐娘》中，他拍出了舒淇的凌厉。如果没有侯孝贤，舒淇也就不可能成为“文艺女神”。

　　当年，站在戛纳电影节的颁奖台上，侯孝贤说：“拍电影不容易，尤其是找钱非常困难。”可是在数十年电影生涯中，他从未向市场弯过腰、低过头，哪怕是一点点。他跟贾樟柯的对谈，题目就是《相信什么就该拍什么》。每当想起他的坚持和决绝，我时常感觉羞愧。作为电影的“磨镜人”，他也是一面镜子，很多创作者都应该照照这面镜子，或许会让自己走得更平稳些。

　　元代赵孟頫写过一首《渔父词》：“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落木五湖秋。盟鸥鹭，傲王侯，管甚鲈鱼不上钩。”如今，侯导已归隐，愿他多保重，江湖永远都会有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