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凤

　　百节年为首。年是春节的别称，由上古时代岁首祈年祭祀演变而来，它穿越了千年时光，融入华夏血脉，是中国民间最隆重、最热闹的节日。

　　小时候家住农村，那时过年，我总感觉年过得很慢，也很长，那古朴的年味、素面的人间真情和烟火气息，历历在目，萦绕心头，至今挥之不去。进入腊月门之后，年以倒计时的脚步临近。“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民谣唱着唱着，首先迎来了腊八节。一碗腊八粥，熬的是岁月的温暖，品尝的是新年的第一抹甜。踩着腊八的鼓点，各种各样的年俗活动，跟随年的旋律，慢慢将年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紧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重要节日是“小年”。腊月二十三，民间俗称“小年”，也被称为灶王节，是中国民间传统的祭灶日。小年也可以说是年的一次彩排，喜庆气氛仅次于除夕，从这天开始，年的大幕便真的拉开了。“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随着年味逐渐浓厚，人们进入“忙年”的节奏。

　　记忆中，虽然农村的物质相对匮乏，但到了过年时吃的玩的就改善了许多，因此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过年承载着数不尽的欢乐，浓缩着一串串美好的回忆，想来依然温暖如昨。父亲和母亲今天买回了过年的肉，明天宰杀了过年的鸡鸭，馒头也一锅接一锅地蒸。这些都是在父母的精打细算下完成的，因为一部分是给家人吃的，一大部分要留在正月里走亲戚用。

　　过年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父亲是名教师，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所以街坊邻居纷纷来请父亲写春联，父亲总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毛笔在红纸上龙飞凤舞了一番，一副春联很快就完成了，晾干片刻交给对方，引得人家啧啧称赞，连连感谢。多数来请父亲写春联的人，还会客气地送来一两把大葱、韭菜或是鸡蛋等作为酬劳，父亲总是推让不过，撵到门口时人家早已笑捧春联而去。

　　母亲是个手巧的人，窗上贴的窗花、供奉用的年糕、枣馍都是她亲手做的。除此之外，母亲还会裁剪衣裳。那时因家里生活比较困难，过年时家人添置新衣裳母亲首先想到的是给爷爷奶奶。她一般瞒着爷爷奶奶从年集上扯回几尺布料，展开铺于炕上用画粉划好线裁剪后，便专心埋头在缝纫机上，脚下有节奏地踩着踏板。当年三十母亲把亲手制作的新衣裳捧给爷爷奶奶时，两位老人早已泪水盈眶。由于家大人口多，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和父亲从未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裳，而我们兄弟三人的衣裳，也是老大穿小了给老二，老二穿完了母亲再缝缝补补给我接着穿，正应了那时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忙忙碌碌之中，眼瞅着就到了年三十，这是农历年的最后一天，为月穷岁尽之日，故又叫“除夕”，“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过年的高潮来了。当日中午，在我们当地要上“年坟”，在父亲的带领下十分虔诚地到祖坟上祭拜，意为请老祖宗们回家过年。除夕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达旦不眠，窗外灯笼飘红，鞭炮声声，响彻云霄，一家老小熬年守岁，欢聚畅饮，共享天伦之乐。

　　那时候，由于电视信号不好，家里那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画面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因此除夕夜为了不扫我们的兴，每年父亲都会事先到音像店买几盒评书或是相声的磁带，当电视不能看时，便会用我大哥学习英语的录音机播放给我们听。同时，买磁带时，父亲还要买一盒空磁带，把我们兄弟三人在吃年夜饭敬酒时所说的新年祝福和学习愿望给录下来。如今，我兄弟三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每当看到父亲给我们精心保存下来标注着年份的一盒盒录音磁带时，无不感念父亲激励我们学习的良苦用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虽然对过年已经没有了儿时的那种期盼与渴望，但每到年末时总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往昔过年时的情景。特别是爷爷奶奶父亲去世后，这种对年的回忆，总是深刻得不能忘怀，清晰得如在眼前，仿佛楔子一般嵌入我生命的骨髓。我想，年不仅仅是亲人的团聚，更似一串珠子中间的连缀点，它系着过去和未来，散发着岁月积淀的深邃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