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诚斌
站在阳台上就可看到那块玉米地,看到在玉米地周围转悠的岳父。真是地里种什么,心里同样长什么,半年多来,岳父简直成了“玉米人”,抑或一株最挺拔的玉米秆,风吹叶儿响,岳父的心思将秋天渲染得特别饱满。
玉米也在我的注视下成长,虽然我没有付出过劳动,但岳父和玉米地是我这段时间欣赏得最多的风景,贯穿时间和空间的风景。清晨,我听见岳父说:“这一回可以吃到嘴了吧!”与他搭话的是邻家一位年轻媳妇:“周伯,真亏了你。”“不亏,不亏,种着好玩。”岳父笑着说,“我担心这秋玉米,还是收不成。”“不会发洪水了。”年轻媳妇说。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天空,然后目光重又落到玉米地,心想,即便洪水再次冲毁玉米,仍谈不上损失有多大,岳父家并不是农户,他有退休工资,玉米地是他开垦出来“消磨时光的”,可是,我知道对于他来说损失的不仅仅是玉米……我经常从一个我习惯的角度来审视岳父和他的玉米地,并认为他是在进行一种艺术创作活动,地里尽管只有几十株玉米,付出的是真情,等待收获的心情,同样诚挚而热切。
记得夏玉米长势特别好,即将成熟收棒时,却逢雨季,岳父的目光几乎凝固成拦水坝,保护他的玉米地。河水时涨时落,一家人的心都牵挂着玉米。岳父故作沉着地说,“太嫩了,不急着摘,再长壮些。”洪水吞没玉米的情景,好像被他忘了,在家人的提醒下,他不高兴地说:“不成熟就摘,是造孽,我情愿让洪水冲掉它!”岳父脾气倔强,但这句话给我很大的震撼,我钦佩地望着他,点头称是。也就在这天夜里,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惊醒后冲向阳台,发现河道已失去泄洪能力,内涝特别严重,与岳父家只隔十多米的玉米地里有手电筒的光划破夜空,原来岳父正在抢收他的玉米……
那一夜我就坚信岳父还会种上秋玉米,虽然留下了秋玉米同样遭殃的教训。不管儿女的反对,水一退,他就开始整地育苗种起来。种子埋下后,岳父把锄头伸到水里用力地洗了洗,那样子就像拿着武器要捣烂洪水的野心。这个特别令人感动的镜头是在夏天,转眼秋风至,玉米秆长得比岳父的个头还要高,从杆上爆出一根根玉米棒,展示在人们的眼前,我们这片生活区里常有人驻足地头,啧啧赞叹。
又下雨了,连续几天秋雨后,玉米地被水浸泡,但玉米腰杆不弯,一排排并肩挺立的样子,就像威武的绿色方阵。我情不自禁地走向它,心鼓被玉米棒擂得咚咚响。岳父站在我身旁,很兴奋的样子,他说:“最近好像你工作很辛苦,还在写什么吗?”我笑了笑,目光仍停留在秋玉米上,尽管位卑势低,也要一次次努力生长,让思想长高,让精神充实。凉风中,我也站成了一株秋玉米,可以思考可以移动的秋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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