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波

　　我之所以选择阿占和艾玛来谈“青岛印记”的时代与文化特征，一是她们二人最近创作力旺盛，都在国内重要文学刊物发表了重量级的小说作品，引起文坛的密切关注；二是她们的近期作品多以青岛书写为主，为文学怎样呈现青岛提供了艺术经验；三是她们的创作对青岛文学乃至中国当代小说创作具有特别的文学意义。她们二人一位是青岛“土著”，一位属于青岛新移民，她们曾经供职于不同单位，却都因文学创作而声名鹊起。她们作品中都写到了青岛的海、青岛的山，写到了国棉五厂、啤酒蛤蜊，写到了青岛人独特的生活方式，值得我们以此为出发点重新思考“青岛印记”的命题。

　　“青岛印记”是一个非常有意味的重要题目，是值得我们下功夫去研究的课题。我的粗浅理解是，所谓“青岛印记”就是在文学艺术创作中突出青岛的形象特征，突出青岛地方特色和美学风范，突出青岛作为传播学意义上的文化符号的创作特征，使青岛作为艺术形象在文学创作中获得充分的艺术表现，使青岛的城市形象在文化传播过程中获得更大的影响力。

　　文学创作中的城市形象，已经在中国现当代文学获得了比较丰满的艺术呈现，如传统北京、摩登上海、市民武汉、大唐西安、文人苏州、休闲杭州、冰城哈尔滨等等，它们大多在文学作品里获得了自己的符号特征，在文学名著的艺术世界中，作为文学符号的青岛，还无法与上述城市景观相提并论。因此，提出“青岛印记”的一个重要意义就是期望通过文学作品创造出体现青岛特色的青岛城市形象，让青岛真正融入文学形象世界之中。

　　“青岛印记”首先要求作家对话意识的确立。所谓对话，有三方面的特征，一是指青岛印记应有自己的独特的美学形态、表现手段，有青岛自己的个性；二是指书写青岛的文学作品能够在国内文坛有自己的形象，自己的声音，有更多更优秀的作品发表在国内重要文学刊物，被评论界、文学界所关注；三是以青岛印记或者说青岛艺术方式向世人展现青岛，呈现中国文学的美学风范。

　　我觉得，在这方面阿占和艾玛都为我们提供诸多的思考。

　　艾玛的长篇小说《观相山》、阿占的《制琴记》《墨池记》等，都是典型的“青岛印记”作品，向世人表达了青岛的文学存在，向人们证实了，青岛不仅仅有啤酒，有蛤蜊，有大海，有蛇草水，有众多的青岛名牌，更有富有青岛性格的“青岛人”。当然，还有文学，还有文学中不断写到的前海、后海、国棉五厂、化工厂，城市中那些上上下下的街道、楼房以及那些远去的大师的背影，她们向读者呈现了一个崭新的青岛形象。艾玛和阿占作品中都写到了啤酒，啤酒作为城市符号如何融入青岛书写之中，她们各自有不同的方式，写出了相同的啤酒与不同的市民生活。阿占的《人间流水》写青岛散啤，那些从工厂生产线发酵乳装入啤酒桶，运到销售终端的带着泡沫的液体，那些丰盈细腻的液体，是享受者的白日梦，也是孤独者酒鬼喜子、艺术家、小五哥的全部生活和精神。我觉得，能把青岛散啤写到这样的地步，能将啤酒与人生的真实写到这个境界，只有阿占。

　　多年来，阿占一直生活在青岛，在思考青岛，写作青岛，以青岛为家，也以青岛为书写对象。在这个过程中，阿占一直在与青岛对话之中，在内心深处与青岛进行私聊。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阿占内心存在一个巨大的漫无边际的孤独，这种孤独尤其在她最近的一些作品中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这种孤独是她对这座城市难以言尽的爱，是她记录城市与个人生活的笔墨所在，《制琴记》《墨池记》中的那些篇什，表现得已经比较集中。无论王小鱼、满载、甘草还是谷子，他们可以被视为青岛这座城市的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他们是青岛小哥或青岛大嫚。

　　突出城市形象中的个性特征，是“青岛印记”需要努力的重要方向。所谓城市个性，也是如何通过城市形象的书写深层次地表达我们的内心世界。艾玛的《观相山》是青岛文学的一次突破。有关这部小说的意义的理解与接受，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我认为，优秀的文学作品，任何时候阅读都会散发出她的光辉。《观相山》写百姓的社会生活，写酸甜苦辣，写纷纭复杂的社会、家庭、同事同学、街坊邻里的各种矛盾。《观相山》写出了人间的温情与苦情。温情令人感动，苦情让人无奈。看似平淡的叙事中隐含着巨大的海浪，在几乎躺平的内心世界里蕴藏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小说中的人物并不多，但错综复杂，范松波是学校的数学教师，妻子邵瑾是社科院《半岛社科论坛》副主编，他们身边也都是普通的青岛市民。他们不一定是“青岛人”的典型代表，但却以自己的性格与生活方式呈现了青岛城市的某些方面。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及其性格，让读者都不忍心打扰他们的生活节奏，不忍心看他们演绎的一曲曲平常而令人心痛的故事。这样接地气、贴近生活的叙事，让人读到了不一样的青岛，与作品人物共同感受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探求富有美学精神和青岛特色的艺术表达方式是“青岛印记”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青岛印记”应有怎样的艺术方式，这是作家创作的事情。阿占是编辑、画家出身，她又以画家的笔法进入文学写作，特别注重人物的速写与精心的塑造。艾玛是与法律相关的专业，她似乎特别注重故事的逻辑性以及深入人心的分析。同样写人物，她们表现出各自不同的风格特征，笔法不一。阿占的线条特别漂亮，艾玛的细节真的动人。阿占往往把人物放在风云游荡的时代或历史的变化中进行表现，而艾玛则善于通过日常生活的叙事展示人物的情感，特别是人物微妙之处。她们以不同的艺术手段创造着属于这座城市的文学，以城市故事的书写给予读者深层次认识青岛的可能性。

　　从阿占和艾玛的作品中，“青岛印记”完美阐释了时代与文化在青岛这座城市的艺术表现。

　　作者简介：周海波，青岛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导；青岛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