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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美云
在朋友圈看到小弟转发的视频,熟悉的乡间,一块块并不甚规则的水田里秧苗青翠,几个嬉戏追逐在树下的顽皮孩童,身后是被镜头一点点拉长的扬尘小路,视频没配音乐,只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熟悉的布谷鸟的叫声,如同天籁,空灵而静谧。记忆便一下子被拽进了从前那些旧旧的时光里,那些带着昏黄色暖暖光晕的旧时光里。
故乡在安徽枞阳县,不到五十户人家的小小村落,依山傍水,是我心中最温暖的港湾。上世纪70年代末出生的我,虽然很长一段时光里贫困如影随形,但每每回忆起童年,那些如老旧的电影般在脑海中缓缓放映的从前日子,早已被仁慈的光阴过滤得只剩下许多琐碎又美好的片段。
春天在布谷鸟的叫声里起床,夏天躺在蝉鸣声里午睡,秋天拿着箩筐从一棵树走向另一棵树扫着地上的落叶当柴草,冬天的傍晚守在门前等待第一场雪轻轻飘落……这些稀松平常的事,这些一季又一季于期待里不紧不慢来了又去的事物,这些在从前的少年眼里漫长而缓慢的时光,隔着几十年的光阴,静静想起,满腔皆是温暖与怀念。
偶尔赖床的日子里,看着早晨的阳光穿过门前摇曳的枝叶,落在斑驳的土坯窗台上,再慢慢挪移着静悄悄地铺在窗边掉漆的木柜上。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是家中那个最早起床的人,灶台边有忙不完的事,锅碗瓢盆,劈柴生火,和路过家门口的婶娘爷叔们大声打着招呼,或者以为压低了声音说着家长里短。
年轻时的母亲总是风风火火的,等到空气里熟悉的菜籽油味和稻草燃烧的炊烟味飘到房间时,母亲大声呼喊我们起床的声音也从灶台边一起飘起了房间。被母亲喊起床的我们,一个一个被分配去做些轻便的事,扫地、喂鸡鸭、到田地里喊做农活的父亲回家吃饭。早饭桌上的咸萝卜炒青菜,柴火熬的浓稠白粥和粗糙的蓝边大海碗,厨房里不停歇的母亲和嬉闹的我们,将一个忙碌的白天正式拉开了帷幕。
夏天午后最大的快乐,是瞒着大人偷偷跑到附近水田边的河沟里摘菱角或者莲蓬,偶尔也到菜地边的水塘里捡一些被烈日晒得晕乎乎的大头虾,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家,偷偷摸摸找地方藏,却被湿答答的衣摆和裤脚出卖了行踪。那些顶着大人的一顿打或者一顿骂偷来的快乐,而今,也成了记忆里珍贵的宝藏。
农忙时节,我们会到田地里帮着父母干农活。在田间地里拔草、捉虫或者浇水,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忙碌着,父亲和母亲为了激励我们做事也为了消减疲劳与乏味,经常讲些戏文故事或者乡野传说给我们听,那样热烈的阳光,那些晶莹剔透的汗滴,现在想起来,依然在时光的河道里闪闪发光,带着灼热,带着咸咸的味道,成了永不褪色的记忆。
如今,我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最近的十年里,因为老家已无人居住,我更是极少回乡。从前的那些旧旧的时光,那个依山傍水的小小村庄,便成了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清明节前几天,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住了近十年的母亲,终是抵不住对故乡故土的切切思念,让小弟开车将她送回了老家,将老家的土灶还有边边角角的小院墙小柴屋请人重新修整,将门口的一小块空地一铁锹一锄头地整成了一块小小的菜地。再打电话时,母亲的声音里便有了许多喜悦与踏实:“我呀,趁着现在还能保得了自己,要在老家多住几年,还是在老家好啊。”电话这头的我也顺着母亲的兴致开心地接上了话:“您在老家住几年也好啊,这样我们又有家可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