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取云端一碗春

青岛早报 2025年05月08日 米丽宏

  ●米丽宏

  春分到谷雨,天地间的绿色不断洇染。枝尖上的星点小绿,渐渐晕开,铺成了半幅锦帘。柳楝桑槐梓,杏榆桃李椿。攀树摘芽,树下捡花,拿回来稍微一拾掇,就能将春天的意境布满餐桌。

  柳芽焯水,做春卷,清甜细嫩,真正一枝春;槐花和面,烙春饼,芬芳四溢;飘零的杏花、桃花,细心捡来做酱,要色有色要味有味;榆钱蒸饭的味道,能品出泉水的透明;椿芽味道是芳烈的,吃法是素淡的,凉拌就能香气熏熏。

  那高高大大的香椿树,枝丫伸在半空,枝尖挑了一小簇一小簇的芽芽,毛茸茸,红得发紫,女作家张晓风说:“仿佛可以看见一股血液喷上来,把每片嫩叶都充了血。”是的,就是那么浓烈。红芽芽渐变绿芽芽,间隙里,是蓝莹莹的天。几朵白云闲散地游,几只黑鸟石块一样投过,拍拍翅,漏下几滴鸣叫。椿芽,真是长在天然的画里。

  这以天空为背景的画里,有芽,有花,个个满身空灵清气。吃芽,吃花,吃这来自天空的菜,便吃进了简单明朗、暖洋洋的幸福。

  捡些飘落的杏花,回来做杏花酱。吹弹可破的杏花,清洗时,真舍不得揉搓。漂洗晾干,入开水锅,加白砂糖,加柠檬汁,搅拌熬煮,沸个透彻。关火,入瓶,淋淋漓漓的饱满中,看得见瓣瓣杏花宛然。那种薄俏,那种肉粉,真叫人怜惜。

  桐花也开了。桐花站位高迈,一开,就撒了丫子,在天空跑得没边没沿。打一些桐花来,包饺子吧。猪肉末里磕一枚鸡蛋,细碎姜末,一捏青盐,搅到起腻。它们彼此融合渗透的过程中,桐花入开水里打个滚,捞出晾凉切碎。再来一小把红根春韭,也切碎。桐花碎、韭菜碎都搅进猪肉里,撒盐、芝麻油。搅匀。然后,皮要擀薄,馅要多放。沸水里的桐花饺,载浮载沉,粉绿透明,有一种花朵的仙气。一咬一个五彩横截面,露出了春日美食的斑斓。

  清明后,花椒树冒芽,疯得不成样子。花椒芽,清炒好吃,凉拌也好吃。凉拌,一点盐、两滴麻油足矣。若能磕上一枚又大又青的鸭蛋同炒,更是美。花椒芽拌馅包饺子,一只饺子就是一团小巧玲珑的春意。

  明前花乱开,北地可吃的花连篇累牍。大文豪苏轼喜饮,就拿花来酿酒。那时他被贬定州,常将松花、槐花、杏花一起蒸,密封后酿酒。在《中山松醪赋》里,他说到这个方子: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起捣。我想,那三种花并非同开,那么该是干花。采摘、晾干、保存,等原料凑全,才能动手蒸制。这足见他对生活的耐心。

  物质生活里,我们免不了沉陷,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累累赘赘弄回来,堆满了屋子和心房。可不多久,要碎的碎了,要旧的止不住地旧了;以前喜欢的,也慢慢失去兴趣了。可是季节呢,永远不旧,不碎,日日新,年年新,从宏观的精神到微观的物质,都让你心清气爽,永远好奇。

  然而春芽如春天,似乎只是一瞬的事。再忙再怠惰,也别错过春。抽个空闲,去摘取云端叶芽,蒸出一屉菜饭,烹出一碗春天,就着春意吃进肚子。让春天住进我们身体里,从一叶柔嫩的春芽,长成参天入云的翠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