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科
知道阿炳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不由得把他与我祖父联系起来。倒不是因为祖父也会拉琴,是因为我祖父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炳”字。我不知道祖父年轻时是否有人叫他“阿炳”,可我的心里一直固执地把这两个人绑在一起,对阿炳的尊重也就多出几分敬意。
因为《二泉映月》,我退休以后开始学二胡,当然也带着对阿炳的敬意。小泽征尔说,这个曲子,应该跪着听。我找到了那个视频,他真的要跪下,只是被陪同他的人急忙扶起来了。但是,他的这个举动惊吓到了年轻的演奏家姜建华。这个画面对我的冲击力极大,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后来我看到了他坐在姜建华后面专心听《二泉映月》的视频,一头狮子一样的头发,线条分明的脸颊,神情严肃而庄重。
我学琴已有五年多了,但是还没有学到《二泉映月》,老师说不要急,那是八级的曲子。可也是啊,我刚刚拉得不像锯木头,吱吱嘎嘎的杂音是没有了,但是,也就是自娱自乐的水平。但是我只要有空就听,听出阿炳的命运多舛,听出他生活潦倒,听出他眼前的黑暗和心里的寂寞。那是一个,不,是每一个夜色降临的时候,阿炳要回到他的住地,在空荡荡地街巷里,拉起那把心爱的二胡,胡琴的音色极具穿透力,把他心中的悲伤与酸楚,用一粒粒音符,送进每一扇窗口,送进有共鸣的心灵。其中一位琴童就是有着心灵感应的人,他在他的老师面前拉了这首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曲子,却给他的老师带来了震惊。从此,这首曲子走进了中国乃至世界音乐史。1950年9月2日晚上,经过了众人的劝说,在杨荫浏先生的帮助下,阿炳录下了他的《二泉映月》。而当杨先生问他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时,让阿炳为难起来。因为他没有想到这首曲子会有人如此重视,如此喜欢,哪里想到给它命名。在杨先生的坚持下,他终于沉吟道:那就叫《二泉映月》吧。阿炳的命运是那样的东倒西歪,直到这时,他被他的《二泉映月》匡正了人生!
有一首歌叫《胡琴说》,歌里说“胡琴对我说,爱是一条河。”阿炳有过爱吗?被爱过吗?《二泉映月》就是对生命的诉说,其中的悲伤、悲痛和悲悯,都在如泣如诉的音乐起伏里,缥缈而出。他尴尬的出身,卑贱的生命,他一生的爱恨都隐藏在这首如明珠般的乐曲里了。
这是二胡祖先级的乐曲,无论你是聆听还是演奏,一定会怀着对祖先的崇敬心情,恭恭敬敬地用心用情。
二胡是最接近人声的乐器,在《二泉映月》里你可以听到阿炳深情地诉说,每一个音符都是带血的泪滴。自然,“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懂得一个人的境遇,要想进一步走进他的心灵深处,最好的方式就是聆听。而能够在音乐里听到什么,或者有能力听到什么,到底还是跟自己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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