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
浮山不高,却常云雾缭绕。春天是爬山的时节,山坡上万物生长,莺飞草长,山石嶙峋,山里到处会听到鸟在鸣叫。浮山有九峰,我爬过几个,其中一峰不知名字。从福利院后面的山坡往上走,开始坡度平缓,在经过另个小山头后,眼前的路突然陡峭起来,中间只剩下逼仄的天空,一个近九十度的山崖出现在眼前。山崖两侧布满尖利的石头,几乎不能立足,必须倚着两边的岩石才能爬行。最后,我咬着牙终于爬到山顶。到达山顶后,在一个豁口看身后刚刚爬过的峡谷时,才知道这条峡谷幽深而且狭窄。如果这时突然窜出一条蛇,或者身体失去重心,以我的体能和经验,后果不敢设想。
夏至以后,雨季来临,这是浮山最美的季节。大雨过后,山上山下到处都是淙淙的流水声。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多则十几天,少则三五日,溪流从山石间翻滚而下。我就是那个雨后的夏日开始上山打水的。
我主要去两个地方取水,水旺时去“狼窝”, 水少时去“蛇窝”。 “狼窝”在山前,“蛇窝”在山后。这些叫法是附近居民祖辈传下来的。前几年有人觉得“狼窝”挺吓人的,给它起了个雅号“双龙泉”,因为附近有两个泉眼,相距只有一米多。“打水族”爱水,这些取水点是他们自己修筑的。他们在水源充沛的地方挖出一个小井,用砖和水泥筑起一个蓄水池,用石头或水泥封闭起来,在流水处引出一个管道,水便乖乖地从管道流出。我认识的牛师傅就是个爱水者,他带头修筑过几个取水点,我参与过其中一个取水点的修筑。我爬山时曾经遇到一个偏僻水点,在一个被毁坏的山谷深处。那个山谷幽深荒芜,两边大片岩石被开凿,露出红褐色的断面。因为山谷南面坡地处的烂尾楼阻断了道路,山谷罕有人迹。在山谷中间碎石处,有一个被人挖掘的小坑,用一张木板盖着,上面压了一块石头。搬掉石头,翻开木板,里面有个铝质舀子,坑底蓄着一泓泉水。泉水异常清澈,可见倒映着的蓝天。我每次舀满水,就把舀子放回原处,再用木板盖住,上面压上石头。当一切恢复到原先的样子,我会背起水,在附近树下小憩。我想等待另一个取水人,我想认识这个爱水的朋友,因为我知道,是他开辟了这一个取水点。但是我等了多次,一直没遇到那个取水人。遇上天气干旱,水流得很慢,接一桶水要很长时间,“打水族”会自觉排队。天好时,从早到晚都会有人来山里取水。打水既需要脚力,还需要臂力和耐力。很多中老年人体力惊人,他们背起五六十斤重的水,在蜿蜒山路上轻松来去。
水在山石间有自己的流向。不是所有低矮处都有泉水,有的峡谷非常干燥,无水可取,有的泉水却挂在高高的山崖上。从“狼窝”往上走,一直到很高的山顶,那里有一个取水点。沿山路走到半山腰,路变得陡峭起来,四周铺满白花花的石头,碎石在脚下响动。我在路上看见几个“七老登山队”的小旗子,一定是七位老年登山者留下的纪念。在打水的日子里,我一直注意观察,但却没遇见这七位老年登山者,估计他们年龄大都在七十岁左右。从这里再往上走,可以看见逼仄的天空,两边是褐色的岩石。几乎在山顶的地方,一泓泉水自石缝间汩汩流出,闪着银质的光泽,真的很神奇。我估算一下,这个水点大概有海拔三百米左右,真的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那条山路我只走过一次,因为我觉得上下都有危险,只有少数几个人从那里取水。冬天的时候,许多取水点都几近枯竭。这个时间我去荒草庵附近的老井打水。荒草庵位于浮山南麓,因年久失修,已残破不堪。庵旁几道溪流环绕,不远处有一口老井,名“神水泉”,已有几百年历史。一年四季,这里的取水者络绎不绝。庵前有三株老枫杨,一株已枯朽,只存主干,另两株长势旺盛,遮天蔽日。庵内两大一小三株银杏树,雌雄二树中,雌株高大粗壮,秋天结满果子,风一吹,桔色的银杏果“唰唰”落下。
一次在井里取水时,自己的塑料桶不小心掉下去了。那个水桶脱离了我的控制,在幽暗的通道里义无返顾地往黑暗深处坠落,我甚至没有听到它告别的声音。山上有蛇,我是一个夏初在“蛇窝”打水时遇到蛇的。那天我正在“蛇窝”排队等待,突然看到一条浅褐色大蛇,正从树上盘旋而下,足有两米长,着实吓人一跳。看来“蛇窝”的说法是有依据的。据说,蛇第一次在哪棵树上逮到鸟,那里就会是它经常光顾的地方,蛇有自己的记忆和生存方式。此蛇系王锦蛇,是无毒蛇中形体较大的蛇类,动作迅速,性格凶猛,常捕食蛙类、鸟类、鼠等。王锦蛇系保护动物,多栖身山地近水的地方。也许我们进入这个山谷以前,这里有更多的蛇,这里原本就是它们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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