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北
我看到了凌锥,有些欣喜。
凌锥是屋檐滴水凝成的长条形的冰,最近这些年已经很少见了。也难怪,雪下得没有从前那么大,天气也没有从前那么冷,去哪里找凌锥?
我居住的楼房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那时候,楼下没有停车场,也没有储藏室。停车场建在小区的空地上,储藏室建在楼后面的不远处。储藏室一间一间的排着,除去一楼,家家户户都有。储藏室不大,也不高,基本和一层楼齐着。
就在前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是近十年来少有的。地上的雪足足一尺厚,储藏室的屋顶上,也有半尺高。地上的积雪,被堆在了楼下或储藏室的门口两边,储藏室顶上的积雪,并不需要爬上去打扫,让它躺在上面想化就化,不想化就不化罢了,又不影响人们走路。
雪停了,太阳钻出云层,射下万丈光芒,照在白皑皑的雪上,有些刺眼。
云被风吹散了,太阳把温暖撒向人间,撒向田野,撒向大地。储藏室顶上的雪开始融化,雪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有的水珠落在地上,有的水珠和另一个水珠,藕断丝连,不愿意分开,慢慢地黏在了一起,形成了长长的凌锥。凌锥似钩,挂在屋檐上,晶莹透亮,如同一颗颗珍珠。
这景色,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在我小的时候,凌锥随处可见。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天冷,雪大。进入冬天,用不了十天半月,一场大雪如约而至,把整个村子都埋在了雪中。很多时候,一场大雪还没有来得及融化,又被另一场大雪淹没了。大雪封门,是常有的事情。
雪落无声,大地静谧。慢慢地,雪停了,天晴了,凌锥一根根挂在屋檐下,成为小村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凌锥长短不一,粗细不同。有的不能承受生命之重,落到了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一根凌锥掉下去,又一根凌锥长起来,要三五天,或许更长的时间,屋顶上的冰雪化作一池春水,滋润大地。
大雪下了一夜,还在下。爷爷蹬上棉鞋,穿上棉衣,戴上棉帽,行走在茫茫风雪中。他赶着生产队的一群羊,走在荒原上,走在野草丛中,走在收割了的庄稼地里。
农闲时节,父亲去挑河上伕,一个冬天吃住在工地上,一锨锨把一条河挖出来。挑河,是我家乡的红旗渠。
隆冬腊月,我去上学,脚下踩着一路积雪,棉鞋的塑料底子和积雪摩擦,发出清脆而又结实的咯吱咯吱声。一路上,我跑着去,跑着来,脚冻麻了,手冻肿了,脸冻烂了。
短短五六十年的时间,天气发生了巨变。小时候穿的棉鞋、棉裤,不见了,戴的棉帽子,扔了。雪下得也少了,小了。有几个年份,一年也飘不了几个雪花,冬天已经没有冬天的样子了。
爷爷的冬天没有了,父亲的冬天没有了,我小时候的冬天也没有了。
我想,冬天还是应该有冬天的样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