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立于窗前。
“鸟吟檐间树,花落窗下书”。檐下一棵树,鸟鸣三两声,窗前一个人,手执一书卷,落花四五片,飞入纸页间。诗中描绘的,是千年以前,李白向往的隐居生活。而眼前,我正悄然抵达。宁静的午后,明净的窗户,一个人,一本书,一杯茶,虚室生白,暗香浮动。
香是书卷墨香,茉莉清香,还是红茶醇香?兼而有之。茶本两盒,久未拆封。发小自初中一别,杳无音信。辗转寻觅,漂洋过海,终得见面,在三十余年后,春风沉醉的晚上。曾经的小小少年,立鸿鹄之志,逐梦想而飞,成为某海外著名大学的终身教授。久别重逢,恍然如梦,亲切、欢喜、激动,潮水般涌上心头。回故乡,返校园,见故人,他俨然回到从前,回到学生时代,不变的乡音,不变的味蕾,不变的笑容。近一个月时间里,他应邀前往几所大学做报告,进行学术交流。在路上,赏窗外风景,随时冲泡的,是我赠与的红茶。红茶一杯暖,暖的是身心,是岁月,是连绵不绝的同学情深。
留有一盒,似无心,实有意。譬如此时,他在大洋彼岸,我在巢湖岸边,窗前伫立,捧杯在手,鸟声两三响落入杯中,欣然端起,一饮而尽。我们的青春小鸟,越过山丘,掠过河流,各自散去,而今千山飞过,又重归枝头,用温暖的喙,将记忆的羽毛慢慢梳理。相识青葱少年时,重逢青丝染白霜。在袅袅的热茶里,往事被一一打捞上岸。
工作需要,办公室时有搬迁,选择临窗而坐,无一例外。能看窗外,能发呆,是唯一的理由。也因此,邂逅那只小鸟。细雨霏霏,空旷的操场上,它悠然踱着步。风来了,它不跑,雨来了,它不逃,恬淡而从容。一场雪悄无声息降临,待下课,操场上已白茫茫一片。孩子们撒了欢,打雪仗,掷雪球,雪地里打滚,扔在一边的小花伞,花花绿绿的小棉服,一幅线条简洁明快的水彩画跃然眼前。透过三楼玻璃窗,我欣喜不已,定格下这有趣的画面。搬至四楼后,风景又不同。置凌乱书籍于不顾,推开窗户,和一株高大挺拔的广玉兰不期而遇。枝繁叶茂,浓密的枝桠伸到窗边,叶片宽厚肥大,颜色深浅不一,墨绿、深绿、浅绿、翠绿、嫩绿。一伸手,可以摸到叶片的脉搏。不触摸,只静看。批改作业疲惫之后,心情起伏之时,来到窗前,白色玉兰花浓郁的香气破窗而入,将我包围。无言独上西楼,是李煜的孤独,日日独上四楼,窗前小憩,是我无尽的欢喜。
窗前闲读也欢喜。弄笔,还须窗前……只此一句,便爱不释手。开篇寥寥数字,一副黑白水墨画缓缓铺开。一个人,一管笔,一张纸,一扇窗,一缕光,一盏灯,婉约古典的美尽收眼底。最打动我的,是作者在文中写道:弄笔窗前,最容易收到来自荒野的消息。窗子,是距离野外最近的一条路,露的气息,雪的消息,风的踪迹,月的身影,都能通过窗子溜进来。读罢,我任由记忆的手牵着,回到幼时乡下的日子。
小小一扇窗,是通向外面世界的道路、房屋的眼睛、心灵的港湾。窗前人,眼中景,隔而未隔,界而未界。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是光阴的故事。窗户开在墙上,可临,可观,可依。不妨心上也开一扇窗,通向幽远的心灵深处,可明,可清,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