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平

黄桃罐头

青岛日报 2022年12月12日

  大多数的恋情会有一个决定性的瞬间。在那个瞬间,就好像啪的一声,脑子里头有个开关打开了,灯光亮起,喜欢之情充满心房,每一个黑暗的旮旯儿都被彻底照亮了。

  我要告诉你这么一个瞬间。当时,我和那个女孩子认识没多久,坐在肯德基聊天,等待隔壁影院的电影开场,说到了一些童年往事。她说要告诉我一个大秘密。5岁的时候,她曾经考虑告别这个世界。因为她有一个严厉的妈妈,用鞭子赶着她参加种种学习班,誓要把她栽培成旷世才女。上书法班的时候,妈妈就坐在她旁边,严厉地审查着她的一笔一画,如果觉得哪一笔不好,就使劲在桌子下头掐她的腿。她一边写,一边扑簌扑簌地掉眼泪,把那些端庄的小楷都洇湿晕散了……

  偷偷地,她写了一封遗书,主要是交代了全部财产如何分配,把5块钱存款留给爷爷奶奶,3只金鱼和玩具汽车留给爸爸,至于妈妈,什么都没有,除了几双臭袜子。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异常悲壮的情景,5岁的她搬了一把椅子,放在6楼家里的阳台,然后站上去,让风哗啦哗啦吹着自己的小花裙子。只要跳下去,就可以永远不再受罪了,妈妈将会攥着她遗留的那几只臭袜子,在悔恨和眼泪之中渡过余生。可是可是可是,这也意味着,再也不会吃到爷爷买来的黄桃罐头了。一旦想到黄桃罐头又甜又软又滑的美妙滋味,她的舌头底下还是止不住地充满了口水。再三思量之后,跳楼行动取消了,回去扯碎了遗书,扔进了马桶。

  哦,原来,若干年后的今天,她还可以好端端地坐在我的对面,一切都是黄桃罐头的功劳……

  当她讲到这里,我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温柔的念头:要和她一起,去吃许多的黄桃罐头,去吃世界上所有好吃的东西……嗯,对于我这样的吃货而言,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居然是因为她和我一样,爱吃黄桃罐头。

  说到黄桃罐头,我就如此来劲儿,自然因为我对它饱含着一种异样的情愫。小时候,每逢得了感冒,姥姥就会买一瓶黄桃罐头来给我吃。对于当年困窘的家境来说,算是相当奢侈的待遇。我也每次很争气地在大快朵颐之后准时退烧。如此这般的次数多了,我有点弄不清楚,到底我是因为得了感冒之后才吃得到黄桃罐头,还是因为想吃黄桃罐头故意得上感冒。总之,“感冒”与“黄桃罐头”之间存在一种绝对的因果关系。

  我忍不住想要赞美一下黄桃罐头了。世间所有的水果,在制成罐头之后,味道无不逊色,唯有黄桃通过这一过程完成了升华。甜嫩爽滑香,诸味皆备,且得到进一步的强化。跟鲜果相比,损失的只是一点点脆生而已。假如,其他的水果罐头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僵尸,黄桃罐头就是无比珍贵的金字塔木乃伊,卓然出众,非同凡俗!

  后来,黄桃罐头渐渐丧失了治病疗伤的能力。对于我来说,“感冒”与“黄桃罐头”之间,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了那种亲密的因果关系。或许是由于感冒病菌的变异与强大吧。

  当然,也可以有另外的解释。我觉得,小时候的感冒,都是因为嘴馋引起的身体饥渴,一旦吃到了想要的美味,自然就满足了;长大后的我,馋的可不仅仅是黄桃罐头那么简单的东西了,于是乎黄桃罐头也就丧失了它的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