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潍河滩只是一个渡口
有人早上出去,黄昏回来
有人春天出去,冬天回来
有人正月出去,腊月回来
有人清明出去,春节回来
有人年轻出去,老年后回来
潍河滩是一个神奇的渡口
人们川流不息;来来往往
一些人出去;一些人却回来
一些人兴高采烈;一些人垂头丧气
有人说渡口陈旧不堪
有人说渡口崭新如斯
潍河滩只是一个渡口
有被时光忘记的人,刚离开渡口
一刹那青丝忽然间变成白发
时间会让潍河滩越来越旧
时间是一些尘土
慢慢地把潍河滩覆盖起来
潍河滩于是越来越旧
地头上有一张铁锨,不知谁忘记收回
已锈迹斑斑;它和潍河滩一样在慢慢变旧
旧是一个递增的过程
旧刚开始是彩色的
后来旧快速蜕变成黑白的照片
模糊不清的;如同母亲的白发
深刻在父亲脸上的沟渠
也叫旧;他们也越来越旧
村庄在变旧;田野在变旧
七大姑八大姨在变旧
变旧的东西越来越多
我已经数不过来了
连时间也抵挡不住变旧
时间会让潍河滩越来越旧
月光落在潍河滩
月光落在潍河滩
筛子里掉出了无数金豆子
满平原上翻滚
有人就在旷野里追逐
这些虚空的月光
一泻千里,恍恍惚惚
填满了潍河滩的沟沟壑壑
潍河滩也在神秘地颤抖;晃动不已
月光先是滚进院子里
水缸里有明晃晃的影子
夜游的孩子趴在墙上
看到火红的狐狸拖着月光跑
所有的村庄也在月光下
斑斑驳驳;滚动不止
月光后来滚进屋里
满屋里亮光光的
墙上洒下一片又一片的月光
有仙女从画上下来跑到伊人床上
如水似梦;像前世今生的孽缘
这是一个神奇的夜晚
月光在某一个时刻仿佛被黑洞所吸引
如同一瓶墨汁掉落
潍河滩瞬间黑暗如斯
时空成为一声叹息
五蕴皆空;一切苦厄皆无
母亲的鸣叫
一只布谷鸟在潍河滩上鸣叫
从早上鸣叫到晚上
从春天鸣叫到秋天
从麦子青青鸣叫到玉米倒下
这只布谷鸟是村庄里我众多忧郁的母亲
背负一生的忧伤
她这一生命运多舛
似乎亏欠这块土地偿还不了的债务
她们一辈子也没有走出过潍河滩
她们的骨灰也只有洒在南山和北岭
最后和这块土地混在一起
母亲的青春汗水情欲儿女
以及她们的呻吟
都被这只布谷鸟叫喊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