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礼明

荆芥香

青岛日报 2021年06月21日

  入夏思故乡,最忆荆芥香。在老家,夏天正是吃荆芥的季节。老家人总爱在烧汤、做饭、做菜时,佐以荆芥调味,不需大量,多则一小把,少则三五棵,便能如画龙点睛一般,瞬间为饭菜提香增味。

 荆芥,初闻之,味道怪异而不适,久食之,难以割舍成依赖,是一款不可多得的药食两用食材。中医认为,荆芥味辛,性微温,可入肝、肺二经,具有消炎去肿的辅助医疗功效。和芫荽、薄荷等含着奇香的蔬菜一样,荆芥是当地人每年夏季必种的香料菜。种植面积不必太大,房前屋后,阡陌之旁,觅一方土地,三两个平方,撒种上一片,便足够一家人食用。

 这种春种夏食的蔬菜,性喜光照,耐高温,较耐寒,对土壤要求不严,不需过多的肥料,喜干不喜湿,浇水不宜过勤。一旦满足这些条件,荆芥便撒着欢生长。最有意思的是采摘荆芥,先掐头去顶,好让下面憋足劲,发出更多的枝杈来,然后如同采茶一样,拣着新长出的嫩叶采摘食用。神奇的是,一茬采完,立即又长出新的一茬鲜嫩茎叶来。一茬接一茬地生长,荆芥们生生不息,只要条件适宜,永远不会辜负人们的期待,不会错过人们的食用之期。

 老家的宅院极宽敞,原来种着桐树,后来一场飓风把几棵大桐树连根拔起,差一点砸坏了房屋。父亲吸取教训,除了种几棵长不大的果木树以外,宁肯空着,再也不在庭院里栽大树。一生勤俭的母亲,让父亲开辟出来种菜,以节省全家人买菜的开支。父亲是种地的好把式,他把场院小一半的面积规划开辟出来,施上底肥,深翻、平整、打畦,再扎上篱笆,很快便打造好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菜园子。在菜园里种上了豆角、黄瓜、茄子、芸豆、番茄等应季蔬菜,当然,肯定少不了撒上一畦荆芥。

 荆芥最好打理,每年谷雨前后撒种,撒上种子定期浇水,剩下的便是坐等食用了。刚长出的荆芥苗,娇小细嫩,弱不禁风,貌不出众,但是不出十天半个月,一株株挺拔黄绿的荆芥便会铺满整畦。采荆芥是个考验耐心的工夫活,必须轻轻将枝叶掐断,不可操之过急。就这样随吃随采,一畦荆芥可以吃到深秋,直至荆芥开花结种子。生命力顽强坚韧的荆芥,也有娇气脆弱的一面,必须即采即食,不可放置过久,否则株叶萎蔫变黑不说,也没了原有的清香之气。

 老家人几乎家家户户种荆芥,原因在于它不但味道鲜美,而且食用方法灵活方便,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荆芥具有的特殊芳香气味能刺激人的味蕾,令人胃口大开。所以在多数人食欲不振的炎炎夏日,吃荆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荆芥的吃法多种多样,既可以制成凉拌菜,又可以做成简单小炒;既可以做成面食,又可以当佐料入饭入汤。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只有老家的蒜泥黄瓜的味道深入我心,原因就是加入了荆芥。一想起荆芥拌黄瓜那清香酸爽的味道,我便口舌生津。新采摘的荆芥,洗的时候动作一定要轻柔,以免搓伤它娇嫩的叶片。到菜园子里寻两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洗净拍扁,斜刀片成小块,与沥净水的荆芥共盛于一个盆中,然后以蒜泥配以生抽、凉拌醋、鸡精和精盐适量调成料汁,倒入盆中。最后淋上小磨香油,一盘清香四溢、令人垂涎的荆芥拌黄瓜便大功告成了。那种因加入荆芥而特有的清爽香味,浓郁而细腻,间杂着荆芥的芳香、黄瓜的凉脆、蒜泥的辛辣和米醋的酸爽,在味蕾间跳动,食之使人欲罢不能。荆芥拌黄瓜是凉拌菜中最经典的吃法,在拌凉皮、拌凉粉和拌凉面中,荆芥扮演的角色同样不可或缺,这些都是绽放在我唇齿间的难忘美食。

 生吃芳香清爽,熟食同样诱人。在老家人的饭碗里菜盘里,随时可见做熟的荆芥。老家人爱喝汤,中午尤其爱烧咸汤,各种食材在汤锅的沸腾中翻滚,临近出锅,撒上一把绿油油的荆芥,整锅汤瞬间香味升华,色香俱佳;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怎么少得了几片翠绿的荆芥叶,虽一星半点的翠绿,也是整碗面的灵魂之所在。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娇气脆弱的荆芥同样可成为小炒的食材,比如荆芥炒豆皮。必须将豆腐皮先炒熟,再加入洗好的荆芥,迅速调味出锅装盘,以将荆芥的香气锁在菜里,吃一口唇齿生香。

 做成主食的荆芥,似乎更接地气,更受人们青睐,比如荆芥鸡蛋饼。将洗净控干水分的荆芥切碎,与鸡蛋、面粉一同拌成糊调好味,上油锅或电饼铛煎熟即可,简单易操作,备受欢迎。老家人素来喜食蒸青菜,尤其是嫩叶菜,无菜不可拿来蒸,当然也有蒸荆芥吃的。操作也并不复杂,将洗净的荆芥淋上少许食用油拌匀,防止黏连,加上适量干面粉拌好,上蒸屉蒸20分钟,出屉晾凉,泼上熟油、蒜汁,调以精盐、鸡精,既可当菜,又可当饭,是两全其美的吃法。

 邻省河南,食用荆芥之风,尤盛于我的家乡。据说河南人食用荆芥的习惯古来有之,早在1000年前的北宋时期,河南开封就有食用荆芥的记载。像兰州拉面馆里多用香菜做调味香料一样,河南的烩面馆里调味提鲜的香料是荆芥。在河南吃凉拌面,必不可少的三大样是荆芥、蒜汁和黄瓜丝。由饮食而及日常生活,河南开封形容人见过大世面、大阵仗,有个俗语叫“吃过大盘荆芥”,荆芥对河南人的影响之大,可见一斑。老家种荆芥、食荆芥的生活习惯,正是由于与河南搭界的缘故。同样是菏泽市,妻子的老家与我的老家,相距不到二百里,竟不知荆芥为何物。相距不到一百里的县城,也无食用荆芥之风。“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绝非虚言,更不要说相距一千多里的青岛了。

 时常念及荆芥那清香诱人的味道,前年入夏前,我特别从老家捎来荆芥种子,尝试着在青岛种植。然而,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气候差异的原因,长出的荆芥苗孱弱矮小,毫无勃发生机,终以失败收场。客居在外的我,食荆芥的愿望,最终成了泡影。

 又到荆芥飘香时,最忆故乡荆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