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华

　　前些日子，我回乡下老家，向奶奶和母亲打听爷爷留下的老物件还在不在了。奶奶翻箱倒柜找了好久，告诉我只有爷爷那幅画像了。

　　尽管爷爷是1979年去世的，他却没照过一张相片，只是请了一位画师给自己画了幅像。画像中的爷爷清瘦矍铄，面带微笑，平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这幅肖像，被我夹在凝秀堂家谱中，一直珍藏着。前几年，奶奶说爷爷的一方牛角印章和几把薰字的蒲扇还在，可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记忆中爷爷的牛角印章配了滑盖式的牛角印章盒，轻轻滑动盒盖，那方小巧精美的印章清晰可见。它的选料是上好的黄牛角，色泽温润，通体是那种介于米黄、柠檬黄之间的颜色，非常惹人喜爱。那只印章盒乌黑发亮，开合自如，很是精巧。

　　印章的尺寸，比人们常用的略微小些。这是聪明的爷爷为了防范他人冒名顶替而特意为之。原来，那个时候的印章，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身份证，无论达官贵人、文人雅士，还是寻常百姓，都少不了使用印章。文人雅士吟诗作画，离不开印章。寻常百姓的日常生活同样离不开印章，比如领取工资或者汇款、到银行取钱等等，都要凭个人的私章办理。即便到了20世纪80年代，去邮局取包裹或者挂号信，仍要加盖私章。

　　因此，那方小印章伴随了爷爷一生，经历过不同历史时期的风风雨雨。爷爷早年在无锡、上海等地做过工，领取薪水需要私章。后来爷爷回到家乡为合作社织布，领取加工费、与生产队结算工分也需要私章。所以，爷爷特意请工匠篆刻了一枚不同于常规的小印章，给自己的应得利益加了一道“防盗门”。

　　爷爷出生于1906年，与清朝末代皇帝宣统同庚。爷爷喜欢给我们兄弟三人讲那个时代的趣闻轶事，我们也听得饶有兴致。爷爷的少年时代，正是近现代中国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也是中华民族苦难深重的时代。爷爷上过几年私塾，读过学堂，也算是村上少有的读书人，但为了生计不得不四处漂泊，尝尽人世间的艰辛。

　　1937年侵华日军占领上海时，爷爷无处立身便逃回老家，此后一直没离开自己的故乡。从清王朝终结，到军阀混战，再到全民抗战，爷爷的种种经历，便是那个特殊时代的缩影。

　　爷爷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对世界的最初认知，都是从爷爷那里学到的。小时候，他常让我们兄弟背诵“云对雨，风对雪，晚照对晴空”。爷爷有时也会捧出家谱，指着谱上的名字，告诉我们祖上几代都出过读书人，有的是清朝的太学生，有的得过功名。爷爷叮嘱我们，只有好好读书，诚实做人，长大了才会被别人尊重。我们几个也一直铭记着爷爷的教诲，在人生道路上没让爷爷失望。

　　可以说，尽管我们家族不是严格意义的“书香门第”，但“诗礼传业，耕读传家”的家风还是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