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乐之风里的唐诗

——读柏红秀新书《音乐雅俗流变与中唐诗歌创作研究》
青岛早报 2024年05月18日 薛原

  􀳀薛原

  我日常所读以闲书为主,但偶尔也会读几本学术性的书,譬如柏红秀著的《音乐雅俗流变与中唐诗歌创作研究》一书。本来只是想翻阅一下,但在与几本相关书的阅读里,却对此书有了浓厚的兴趣,由翻阅变成了细读。这几本书一本是闲书,一本也是学术性的书。或者说,闲书也罢,学术性的书也罢,对我这样的闲读者来说,都是阅读的乐趣。闲书是《烟火大唐》,另一本学术书是《欢娱的巅峰:唐代教坊考》。前者是“万花筒式的唐朝生活史”,后者是关于唐代宫廷乐艺机构的梳理考证。而对这几本书的阅读,让我有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兴趣点,这就是唐诗里的雅俗之音和乐人的风情画面。之所以对这本学术性的《音乐雅俗流变与中唐诗歌创作研究》一书感兴趣,是因为这本书的内容和角度新颖,从雅乐与俗乐入手,选择了中唐诗歌里关于雅乐俗乐的表现与描绘,尤其是“基于雅俗流变考察中唐宴乐之风的兴盛”,探询中唐的宴乐之风何以影响了中唐诗人们的生活与创作。

  柏红秀说,正是因为中唐音乐的活跃繁荣以及宴乐之风兴盛,中唐诞生了数量众多的乐人诗。这些乐人诗又可以分为宫廷乐人诗和民间乐人诗,而民间乐人诗数量尤其多。若从地域上划分,这些乐人又可以分为北方乐人、南方乐人和边地胡乐人,不过,还是以南方乐人为多。诗人在称呼这些南方乐人时,还会冠以一些特殊的称呼,例如巴童、巫女、蛮妓等。而边地的胡乐人还包括了表演西凉伎的乐人和跳胡腾舞的乐人等。顺便一说,关于这些乐人尤其是胡乐人的风情在《烟火大唐》里有生动的描绘,这也是几本书串联阅读的好处。中唐乐人诗中的这些乐人所从事的音乐样式也非常多,包含了歌唱、舞蹈、器乐演奏以及百戏表演等。

  与之前诗人们的乐人诗注重对女乐人容貌的刻画相比,到了中唐的乐人诗,诗人们更喜欢描写乐人的音乐才艺,或者说已从对外貌的关注转而更关注乐人的音乐才华与技艺。该书作者举例说,譬如白居易《题周家歌者》一诗就非常注重描写乐人的表演:“清紧如敲玉,深圆似转簧。一声肠已断,能有几多肠。”也就是说,中唐诗人更多的诗篇已经不再追求只是通过乐人服饰和身体外貌的描写来呈现乐人的风貌,而是倾向于将乐人的外貌融入表演中,以之来刻画乐人的风情。“诗人们特别注重写乐人们表演时全身心的投入,故而诗中的乐人们往往神态丰富。诗里乐人们的形象之所以会惹人关注,是因为她们的神态动人。”以司空曙的《观妓》一诗为例:“翠蛾红脸不胜请,管绝弦余发一声。银烛摇摇尘暗下,却愁红粉泪痕生。”这首诗中涉及女性特点和容貌的仅“翠蛾”“红脸”“红粉”等几个概括性的词语,而这些词语本身亦是服务于“不胜情”“愁”“泪”等神情的——这些神情又与具体的乐曲表演密切相关。作者还举了白居易的《与牛家妓乐雨后合宴》一诗里的描写为例:“歌脸有情凝睇久,舞腰无力转裙迟。”还有羊士谔的《彭州萧使君出妓夜宴见悚》里的描写:“玉颜红烛忽惊喜,微步凌波暗拂尘。自是当歌敛眉黛,不因惆怅为行人。”这些诗人在诗中用力描绘的并非外貌,而是乐人们的精神气质和神韵。

  该书作者还特别指出,中唐诗人在诗中涉及乐人容貌时,有时还会强调乐人容貌的平常、衰老甚至丑陋,以此反衬出他们在音乐技艺上的精湛和高人一筹。例如诗人元稹的《何满子歌》里描绘乐人唐有态刚出场还没有进行表演时给人的印象是容貌平平,“此时有态蹋华筵,未吐芳词貌夷坦。”可是开始表演起来令观众惊叹不已,显然诗人在这里是以容貌的平常反衬出乐人表演艺术的高超。再如元稹在《和乐天示杨琼》一诗里直言乐人杨琼已年老色衰:“汝今无复小腰身,不似江陵时好女。”如此描写的目的是突出乐人歌唱技艺的出众,表达观者对她的演技仍一如既往地欣赏。还有白居易在《不能忘情吟》里写即将被遣散的家乐樊素时,说“今素貌虽陋,未至衰催”,以此描写樊素以艺著称而非以色显名,自己并非贪恋她的美色,而是欣赏她的才艺。

  作者柏红秀说,在中唐之前,诗歌描写乐人表演时往往比较概括,仅仅涉及表演的音乐样式,而对于音乐表演的过程以及表演的乐曲内容则很少关注,但是中唐乐人诗却大不一样,诗人们会对乐人的表演过程作极详尽的描写。例如李端的《胡腾尔》一诗描写凉州胡人的舞蹈表演,就写到了胡人表演时的各种动作姿态:“扬眉动眉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再如刘言史的《王中丞宅夜观胡腾》一诗里描绘胡人表演时的丰富动作:“手中抛下葡萄盏,西顾忽思乡路远。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中唐诗人在描写乐人的音乐表演时,还会特别强调音乐的表演效果。而在描写音乐表演效果时,诗人们又会充分调动艺术想象力,运用诸如比喻、拟人、夸张等多种手法来进行描写,也会通过对自然景物和听众心理的渲染来烘托乐人的表演效果。

  作者简介:薛原,报纸副刊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