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朋 《田野即景》。

　　宋寒儿

　　六朝时期是我国艺术理论兴起的重要阶段，不仅有顾恺之在《魏晋胜流画赞》中所提出的“以形写神”，还有谢赫在《画品》中所开创的分等评级标准。作为对后世绘画影响深远的品评标准，谢赫的“六法”提出了六个维度的概念：“一气韵生动、二骨法用笔、三应物象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移模写”。著名画家张朋先生自述“主张取人之长，重己之能，在承源的基础上，外师造化和吸取西画及其他艺术之长，向新的境界开拓。其作品题材广泛，布局和谐，造型严谨，用笔简括，形神生动，构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正好与谢赫的“六法”相契合。其中，“经营位置”是张朋广取博收、学贯中西的最佳证明。

　　张朋的笔触有一种收放自如的力量，构图同样有张有弛，疏密妥当，取法诸家，将中西方构图与审美透视完美地融合。其子张石曾回忆道：“我父亲认为东山魁夷的构图很好，可以借鉴。”从尺幅角度来看，张朋不仅使用中国画常用的狭长尺幅，也乐于尝试不一样的尺幅，比如小尺幅的矩形绘画《香甜》《松鼠》《双鸭图》，又如人物小画《治印图》《对弈图》《樽前岁月宽》。

　　从布局角度来看，张朋更强调布局的统一协调。著名美术家石可在《张朋和他的画》中有这样的表述：“他的作品构图新颖、疏密、虚实、错落、穿插兼而有之，而又注意它们的统一均衡。”比如《枇杷螳螂》，从大格局上，张朋以贯穿的两道枝叶将画面分割成几块三角形，枝干的局部像矩形，再配上枇杷叶的椭圆形和枇杷果的圆形，整个画面充斥着丰富的形状，就连小螳螂也是由小椭圆和小矩形构成。相似的谋篇也可见《明月松间照》，尽管松树枝干描绘相比《枇杷螳螂》稍微复杂些，但仍以线条作为主要轮廓分割出了画面的几块形状区域，有力的松枝线条更是犹如小刀划过画纸，将空间的分隔层层堆叠。而画面上方圆圆的松鼠与画面下方圆圆的松果又为画面增添了几分趣味，同时一上一下的布局也起到了首尾呼应的画面效果。

　　张朋是最讲求平衡的，在《田野即景》中，画面左侧安排了一个夸张的冬瓜，为了映衬瓜果的硕大无比，还画了一只对比鲜明的小虫。同时，又在画面右侧安排了一朵夸张的花，即使左侧一笔勾勒的冬瓜有大量的留白，也可以被右边的花与叶平衡掉。这也是张朋作品不同于传统中国画表达的方面之一。

　　张朋对构图也常常使用 “加减法”。比如《辛勤研讨为国育才》描绘的窗前灿烂风景，用窗户分隔出空间的内与外，为作品带来一个 “透气”的窗口，观者可以透过明亮的窗户，欣赏到屋外盛开的满树桃花，整个画面充满生气，没有丝毫沉闷的感觉。

　　张朋的《战地黄花分外香》，与李可染先生的《万山红遍》创作时间大致相同。《战地黄花分外香》同样使用了气势磅礴的竖长形构图，但又着重增加了对前景山峦的描绘，以前景中的巨石沟壑突显出画面的层次感，行进的队伍在大自然面前所面临的考验和挑战，也表达出昂扬的精神面貌。

　　张朋善于通过“增加”来隔绝出画面的景深空间，同时还通过“减少”来营造出独特的构图视角。比如《斗鸡》，没有给予针锋相对的两只大公鸡相等的画面份额，而是笔锋一转，将左边的大公鸡置于画面的上半部分，并将大尾巴做了“切割”处理，这样既突显了动物的立体动态，也突显出了画面的立体维度。将动物正面与侧面的描绘同时融汇于一幅画中，这种对构图和空间的处理更像是西方现代绘画采用的方法。

　　张朋擅长通过“剪裁”风景来获得视觉的最佳呈现效果。比如《觅食》，将小松鼠和樱桃设置在画面的对角线上，小松鼠的尾巴和樱桃树的枝干似乎都被裁剪掉一块，这使观者在观看时，往往会忽略小松鼠与樱桃树所处的真实空间位置，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画面所呈现的“冲突焦点”，即小松鼠对樱桃流露出的渴望神情。与之类似的还有《得寿》中与桃树对角线安置的小猴、《锦上添花》中与红蓼对角线安置的锦鸡等等。

　　石可曾指出张朋作品的构图灵感来源于儿童画：“有一次他让小学生画一幅《喂鸡》的命题画，一般小学生都是画一个小孩撒米喂鸡，只有一幅画没有画人，只有小鸡在争相吃空中撒下的米。张朋同志说：‘这种画外有画的表现方法，有时是成年人未必想得到的’。”这也说明，构图的创新不仅建立在对画面各部分的综合把握基础上，同时也要求创作者具备一定的想象力和精准眼光。犹如对弈般，每一步的背后都需为全局做打算。但往更高的境界看，善构图者忘经营，以期臻于浑然天成，也是张朋先生艺术创作中的洒脱吧。

　　作者简介：宋寒儿，中国石油大学（华东）讲师，青岛市首批签约文艺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