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军
“丫儿,看到村西头的大运河了吗?姥爷就是从这儿坐船,南下广州,下南洋,走天下。”
“哦。”双手攀着八仙桌沿儿、抬起脚才能露出双眼看着外公的小小的我,对大运河生出惊奇与崇拜。油灯下,运河边,一盘花生、一壶老酒、一老一小,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年,走出私塾,沿着大运河扬帆起航。一路上赏北国风光,品江南风情,融入广州商埠,又抵达南洋。而南洋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启迪并且坚定了他的人生追求,北伐战争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又在他心中种下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种子。从此,广东红色革命队伍里多了一名年轻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不久后的一天,他北上回到运河岸边沧县的故乡,带领乡亲打土豪、分田地。
多年之后,大运河也成了我的故乡。在这里,农民勤于耕作,孩童勤于读书,乡村建有完备的从育红班到初中的学校,配备有全学科的师资队伍。
曾记得,初入学的我书写不工整,老师陪我一笔一画练习,直到写好方可回家吃饭。那时,考试不及格的学生要加夜自习,逃学的学生会被老师用戒尺打手掌。有一天,得了奖励的我蹦跳着回家,慈祥待我的外公正在训责舅舅:“民兵连这次训练比赛是怎么回事?”舅舅笔直站立唯唯诺诺。
夕阳西下,围炉而坐的乡亲,与外公一壶茶、一袋旱烟,能够侃侃而谈一晚上。一幕幕往事,是那么意味深长。岁月悠悠,长大了的我,经常梦到外公慈爱仁厚地笑着看我,只是沉默着不再说话。而2020年1月24日,农历除夕夜,七十多岁的舅舅打来电话:“丫儿,明后天都不要回来了,我给你姥姥姥爷上坟就好了。抗击疫情,必须减少人员流动,我是共产党员,得带头遵守规定。”说这话的舅舅,像极了一百年前那个青年,也就是他的爸爸、我的姥爷。
百般感念袭上心头之时,电话响起:“姐,响应国家政策,我承包了四百亩土地,我要科学种田多打粮食。”是舅舅的二儿子,话语里充满自信。我的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却又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流淌在我心里,见证过沧海桑田的大运河,正在孕育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