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蒙蒙的饽饽蒿

青岛早报 2023年04月20日 崔启昌

  ●崔启昌

  “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念及朱自清先生对春雨的诗意描述,我猛然想到老家,淋过一阵春雨后,那些拱破地皮探出头来的饽饽蒿。它们的嫩叶上白蒙蒙的,好似染了浅粉,娇小的身段极其可爱。

  老家人一直乐意称其为饽饽蒿,不像城里人那样叫它茵陈。饽饽蒿耐旱涝,或药或食都行。这种植物本事够大,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它是护肝之王,“久服轻身益气耐老、面白长年”。父亲行医,对饽饽蒿很珍视,常对街坊邻居说,这种早春吐绿的野蒿子含有多种维生素、氨基酸,另外还有钙、铁、硒 、锌 、锰、钾等微量元素,能够强壮身子骨。早春,父亲除了上北山挖桔梗、柴胡、丹参、茅草根,更多时间用在去西岭挖饽饽蒿,择净晒干,用来给患者煎汤或煮茶喝。每年春里,他诊室隔壁仓房里的干饽饽蒿都码成了不小的垛。

  粉蒸饽饽蒿是老家人春季的优选好菜,住村西崖的杨叔一家每年都要尝这口。杨婶性格直爽,手脚利落,雨水节气一过,她就去西岭剜饽饽蒿,抢在别人前头尝鲜。饽饽蒿洗净沥干,掺入苞米面搅拌均匀,上火蒸时烧草,鲜嫩的饽饽蒿经不起木柴的烈焰。出锅后,杨婶捣一碗蒜泥,淋上花椒油,一家人围炕而坐,杨叔抿酒,杨婶和孩子们吃饭。热乎乎、香喷喷的粉蒸饽饽蒿,让一家老少绽开了笑容。

  饽饽蒿“二月尚为蒿,三月当柴烧”,我母亲很勤劳,住乡下那些年的早春,她都要剜饽饽蒿,剜回来也是粉蒸蘸蒜泥吃。熬苞米面粥、地瓜面粥,母亲也喜欢加饽饽蒿,味道很鲜美。

  用饽饽蒿制茶母亲也极拿手。等饽饽蒿长得壮一些时采来,剪去老叶洗净沥干,烧草柔火热锅,倒入饽饽蒿揉捻,直至杀青慢慢变干,母亲才停手。母亲做的饽饽蒿茶,左邻右舍喝了赞不绝口。

  住进城里后,每年春天我都回老家弄些饽饽蒿,让年迈的母亲做粉蒸饽饽蒿或制茶,帮她回味一下过往的乡下时光。快八十岁的时候,母亲思维有些糊涂。我泡一碗饽饽蒿茶给她,清香的茶汤入口时,母亲似乎都有几分若有所思,只是没法用语言表达。83岁那年春,母亲走完了她的人生旅程。收拾她的遗物时,柜子里还有大半包饽饽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