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陶“复活”

早报独家推出《我在青岛修文物》特别报道 再现青岛往事
青岛早报 2022年12月28日 康晓欢

杜义新(右)在修复大型陶器。

修复中的大型陶器。

  近年来,随着《我在故宫修文物》《中国考古大会》《三星堆考古》等文化节目和纪录片的热播,许多鲜为人知的冷门知识渐渐从幕后走上前台。其中文物修复师这个“神秘”职业也逐渐被大家熟知。

  进入冬季,寒意渐浓。在青岛琅琊台、平度三埠李家遗址等考古发掘工地上,洋溢着一群考古人浓浓的工作热情。随着一件件文物重见天日,一段深埋于地下数千年的历史真相大白。对于每一名考古人来说,这是收获喜悦的高光时刻。在考古发掘工作中,由于年代久远,许多出土文物损坏严重,需要文物修复师将破碎的残片拼对出来,穿越时光,恢复原来的样子。正是有了这些文物修复师的努力,深藏于时光历史长河里的一段段历史才能“复活”重生,向世人展示青岛往事、中国故事。今日,早报推出深度报道《我在青岛修文物》,听3名文物修复师讲述如何妙手回春,让文物“重生”的幕后故事。

  爱上修陶

  数千块大小不一、纹路各异的碎陶片按照特定次序堆放在地板上。这些陶片出土于琅琊台遗址,文物修复师将通过一次次拼对,让这些残片获得“重生”……

  冬天的琅琊台,略显冷清,但这里的考古工地上却热闹非凡。今年53岁的杜义新是这次发掘的主力队员,调查、勘探、发掘、修复、拓片、绘图等技能样样精通,最拿手的绝活还是古陶器修复。杜义新从事文物修复30多年,被同行公认为青岛古陶器的修复大师。从史前到近代,没有他修复不了的陶器,经他亲手拼对修复出来的陶器多达数千件,在与历史对话中,让一件件文物“重生”复活,完美讲述一段历史往事。

  杜义新是青岛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所里年龄比较大的一名队员,有着34年的考古发掘、古陶修复经历。青岛考古所成立的第二年,他就加入到青岛考古团队当中。30多年来,杜义新参与过大大小小的考古发掘项目有上百个,最让他有收获感的还是亲手修复了数千件古陶器。

  1988年春,参加山东省考古研究所在章丘宁家埠考古举办培训班以后,杜义新在山东省考古研究院工作了18年,在这期间经历了不少遗址发掘,积累了不少宝贵的考古经验。2006年8月,他来到青岛文物保护考古研究所,至今参与了几十个遗址发掘,基本上每一个遗址出土的陶器,他都亲手修复过。

  杜义新认为文物修复师,最快乐的时刻,就是亲手让一件文物从碎片到完美复原的那一时刻,像是一朝分娩般的获得感和幸福感……杜义新平时少言寡语,但和同事们交流起文物修复,尤其是讨论起古陶修复技能来,美食美酒都不能让他停下来。

  回忆起几十年的考古生涯,杜义新品味其中的酸甜苦辣,所见所闻、所历所得如在眼前……

  拼对“魔方”

  “最早接触文物修复是1990年夏天,那是在章丘城子崖遗址发掘时……”聊起文物修复的历程和心得体会,杜义新对第一次参与文物修复的经历记忆犹新。他口中的城子崖遗址就是“龙山文化”发现和命名地,这是中国首次发现的史前城址,在中国考古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杜义新介绍,在考古发掘遇到了下雨停工时,便趁着这个机会,跟着考古前辈学习简单的陶器碎片拼对以及小器物的修复。从拼对到粘接,再到用石膏修补缺片等,看似简单,实则既繁琐难度又大。

  刚开始接触文物修复,杜义新显得有些笨拙,起初兴致不高,但对修复中的拼对环节很感兴趣。随着时间的推移,杜义新慢慢掌握了文物修复技术,基本功扎实了,各个环节也开始熟练起来。看着亲手拼对完成的一件件文物,从一堆残片变成了“颜值担当”,杜义新改变了对文物修复的认知,开始越来越喜欢了。

  杜义新亲手修复的陶器、瓷器等有数千件之多,但让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一个80多厘米高的陶瓮。在一次考古发掘中,由于连续下雨,发掘工作阶段性暂停,进入室内资料整理阶段。那一段日子里,杜义新每天洗刷、挑拣标本、拼对、修复,工作很繁重,而有一件(套)器物的拼对修复,让他记忆犹新。

  那是在整理城子崖遗址H1257出土陶片时,“记得当时坑内出土的陶片较多,拼对工作由我和同事孙亮申负责,像是拼魔方,很有挑战……”由于已是拼对老手,对这样陶片多的灰坑更感兴趣了,工作起来也更有劲头了。杜义新和同事先对坑内出土的陶片进行分类,在分类过程中发现有一件器物的口沿较大,相似陶片较多,两个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把这件高大的巨型器物修复完成。在修复过程中,因为第一次修复这种大型器物经验不足,造成多次变形,拆了重新粘接。就这样反复了几次,最终还是成功了。

  妙手回春

  “陶器的拼对需要耐心,不能急于求成,否则将适得其反,特别是将要拼对成功,又很难找到连接底和口的残片时,对心理是个比较大的挑战。有些器物比较难拼对,更难修复。”杜义新说,像龙山文化蛋壳陶杯的拼对与修复,尤其考验人的意志和耐心。龙山文化蛋壳陶杯号称“黑如墨、亮如漆、薄如纸”,对于修复工作者来说这是最难的,要想修复好,不费点心思很难做到完美。在粘接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变形,更让人烦心的是变形后想拆开重接陶片,就会从没有断过的地方裂开,没法从原有的断茬上拆开。

  杜义新有一项绝技——摸陶片。他说,修复文物绝不能张冠李戴,一定要尊重事实,修旧如旧,要在几千块甚至上万块陶片中找出属于同一陶器的陶片,这来不得半点马虎。而杜义新长时间积累的经验是靠手摸出来的。他手上的指纹被磨得和普通人不一样,有时候靠指纹解锁手机都不太管用。“这都是几十年摸陶片摸出来的,用肉眼只能看出陶片色泽、纹饰上的差异,但真正判断陶片是不是属于同一件陶器还要靠手摸,这样才能感受陶片的光滑度、软硬度和胎质。”杜义新说。

  2015年,在平度博物馆,杜义新参与了即墨故城出土的陶瓮棺修复工作。一般陶瓮棺多为婴幼儿葬具,比较小,这组陶瓮棺却是一具成年人的葬具,由两件高度超过100厘米的陶瓮对接而成,由于出土时器物破碎比较严重,而且两件器物都少了大半,拼对难度比较大。“记得大概用了十天左右,把这两件陶瓮棺修复完成了,过程比较复杂,如此大的器物修复,多半时间是站着作业,身体还得不停做着各种动作,一天下来腰酸腿疼。”

  “灰坑和墓葬内的器物拼对修复有很大区别。灰坑内的器物一般情况下需要从大量陶片中挑拣出来才能拼对,这个挑拣难度取决于陶片的大小、多少、陶质、陶色等多种因素,要先按照陶质、陶色分类,再按照器型分类,从中找出一个器物上的残片才能进行拼对,之后进行修复。而墓葬内的器物随葬时基本是完整的,即使破碎,也相对比较容易分辨、挑拣、拼对、修复。”杜义新经常毫无保留地和同事交流文物修复经验。

  本版撰稿摄影 观海新闻/青岛早报记者 康晓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