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生

　　暮春时节，陇南文县群山夹峙的盘山道两旁，一边是怒放的槐花、桐花、晚樱、小叶李，一边有蜿蜒潺流的山间溪水，哗哗作响。海拔一千两百米高处一垄垄的油菜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黄灿灿的，开得正盛；而海拔在千米以下的油菜，已至花期的尾声，多见叶梗，少着黄花。远处渐近的雪山，积雪犹密；山之阳，参差错落漫坡遍布的高山油菜花、杏花、沙梨花，将两个看似完全不搭边的世界的景物，浓缩在一处镜像之中，令人拍案惊奇。

　　沿途山居农家小院，多植有枇杷树，江南有民谚曰“小满枇杷半坡黄”，此地枇杷个头硕大，吃口清甜，尚在清明谷雨节气之间，已可大啖枇杷之果矣。

　　文县亦是名播遐迩的美食之乡，其饮馔之美，胜在野趣盎然。春天的山间，遍生可食之野菜，灰灰菜、五甲皮、翩桐菜、折耳根、水蕨菜，或凉拌，或烹炒，食之，有一股大山自带的清香野逸之气；一种叫凉刺尖的山野菜，嫩绿芽叶中夹着一串串含苞粉白色小花，貌似槐花，拌食极清口。当地人称为“露韭”的野菜，学名薤白，裹面炸食后，犹似面鱼，其最宜凉拌，搭配文县特色面食“酸菜荞麦面”，有奇鲜。

　　此处的“梅菜扣肉”，不走寻常路，自成一格。所谓的梅菜，其实也是一种野菜，名曰叶藏花，又叫杨蕨，晒干洗净后与扣肉蒸食；扣肉，选用山居农家烟熏土年猪之五花肉，腊香充盈，肥腴适口，不易忘。

　　自古高山出佳茗。文县马家山地处北纬33度左右，其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区，云雾缭绕，负氧离子含量高，种植有成片的高山茶田。茶树高高低低，依山势而植，低树，仅高二三十厘米的样子，更像盆栽；高树，可达成人眉眼处。此地是优等高山绿茶的原产地，炒制出高原扁茶、龙井43号、毛峰、白毫银针等春茶珍品。以山泉水冲泡，玻璃杯中茶芽分立上下两端，含情脉脉相互注视，极美；啜饮一口，豆香清香兼而有之。一杯好茶！

　　如诗似画的山区茶田里，三五成群的采茶女身背竹篓，正忙着抢摘雨前茶，再过一个星期，过了谷雨时节，茶叶的质量等级即不可同日而语了。头戴蓝色花头巾的采茶女，把一篓篓的鲜茶芽叶集中倒入一个特大竹篮里，脸上漾出了开心灿烂的笑容。远处，头戴毡帽，帽顶插有锦鸡羽毛，身着民族服装的白马藏族姑娘，唱起了婉转悠扬的山歌。一时间竟有些许恍惚，此是甘南耶？江南耶？陇上江南也！

　　有一类美食，从来喜欢剑走偏锋。

　　文县碧口镇自古即是甘川两省重要的水陆码头，名列甘肃四大名镇之首。当地民间出产一种臭豆腐，色泽暗红，又称红豆腐，外裹一层青菜叶，发酵后，闻之臭腐不堪，入口咸，微麻，中有异香，配上农家的发面花馍，很下饭。自此，我的嗜臭之旅又添新品。

　　纹党参是中药材党参中的一种，文县为其重要产地，党参原为野生，人工栽培已有600多年历史。史料记载，明末，白龙江上木船从文县碧口镇通达嘉陵江后，船只可直航重庆、武汉、上海等大城市，纹党参畅销南方、香港，自此走向世界，药商亦纷纷进驻碧口镇。时碧口成为沟通西南与西北的物资集散地，人称“小上海”。当下，以纹党参为原料的健康饮料“纹党宝”，凭其独特的风味成为新晋时尚饮品。而一种用高梁、小麦、青稞、荞麦酿出的“咂杆酒”，闻之如醪糟，饮之若甘饴，酒精含量极低，为当地待客之别样乡土风味。

　　空口喝下橄榄油，这种不同寻常的饮食方式，以前从未尝试。在陇南武都，已沿袭成俗。特级初榨橄榄油入口，有早晨割过青草的清香气，在口腔里停留片刻，慢慢咽下，回味微辣，当地人说，此种反应是最优质初榨橄榄油的标志性口感。

　　陇南有“东方地中海，陇上小江南”之誉，武都区的气候、土壤等与地中海沿岸极其相似，同处于世界顶级油橄榄黄金生产带，夏季炎热少雨、冬季温和湿润，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土壤富含钙、镁、硼等微量元素，透气性强。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成就了中国原产橄榄油的核心地位。

　　五里不同天，十里不同俗，陇南处处有惊喜。这片古老的先秦文化的发祥地，青山秀水，民风淳朴，生活节奏缓慢，美食荟萃，来一次，值得回味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