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乃至在全世界,敦煌都不只是一个地名,也不只是“敦煌学”,它带有人类精神原乡的气质。每个中国人读到这两个字,内心都会升腾起无限的敬畏和感喟,它的绚烂辉煌、破败落寞和重生永恒,都带着巨大的隐喻,这种隐喻让作家无法抗拒“敦煌诱惑”,又不敢贸然涉足。
经过多年准备,甘肃籍作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陈继明终于以一种松弛的方式进入敦煌。他尽力避免将敦煌图腾化,他想站在鸣沙山下,大漠星空中,想象某一个佛窟建成以前的故事。当书名确定为《敦煌》的时候,陈继明说:不怕和井上靖的《敦煌》对比。
真实历史中的文学想象
陈继明曾经出版过《七步镇》《平安批》,曾获中国好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华语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等荣誉。
新作《敦煌》讲述的是唐代李世民身边的御用画师祁希,南征北战后来到敦煌。这里多民族聚居、万物有灵,有逃兵役杀了儿子的汉人令狐昌、守候敦煌经卷的胜觉和尚,有隐姓埋名的吐谷浑首领慕容豆,有妖冶的粟特女人三娘子……小说以唐代贞观时期为时间背景,写王朝征战、凡人开窟、宫廷画师造像;以瓜州、沙州为空间背景,书写河西走廊上吐谷浑人与汉人的融合;以汉人村庄令狐家的动荡,书写盛世到来之前普通人的牺牲和反抗。更重要的,小说加入了当代元素,以一个吐谷浑后裔的奇特人生,打通历史和现实的联系,人人梦中的敦煌因此落地,70年后,我们可以拿着中国人自己的《敦煌》去敦煌。
这是一部配得上敦煌气象的大作品,富有浓郁的西部气息,原创力强劲,兼具历史的和美学的、民族的和人性的,知识的和趣味的特征。小说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进行合理想象,既写出了唐代玄武门之变的惊心动魄,也写出了唐代对敦煌的改造和丰富,更写出了民族融合过程中的爱恨交织。人物在历史中穿梭的身影,如走下壁画的人重新灵动,让人感受到活的敦煌、烟火缭绕间的敦煌。
面对敦煌的召唤,陈继明说:“我想写一部不仅仅和敦煌擦肩而过的小说。换句话说,我想以最大的勇气直接进入敦煌的内部,写一部触及敦煌心魂的小说。”
进入敦煌在神性中找到人性
“写敦煌没有野心,只想进入敦煌,看一看在神性无比彰显的时候,人是怎么生活的。”陈继明说,他把敦煌当镜子,也把艺术当镜子,为的是照一照人间的图景,照一照男男女女的爱恨情仇。带着这样的追求,小说写了个性十足也魅力十足的女性,写了羊、狼、骆驼、马、老鼠,写了敦煌的风、沙、雪、雨、石,写了敦煌的酒、歌。在敦煌,人和万物都有神的同等庇护,他们平等地卑微,平等地有尊严。在敦煌,万物有灵且美。
小说没有描写抽象的人性和神性,只是用饱含忧伤和慈悲的笔墨书写生灵万物。作者写白鬃狼家族和令狐昌的互动,写令狐昌放羊、贼疙瘩养马,写令狐近知与骆驼的相依为命,写他做骟匠的果决和忧伤,写敦煌人像羊一样温和自足,也像狼一样成群结队。动物在小说中异常惹眼,作者对动物的观察和描写,细腻生动,令人过目难忘。在忧伤和慈悲中书写生龙活虎的生命,是小说的叙述基调,更是作者找到的敦煌的神性气质。
小说对女性人物的塑造堪称妙绝。唐代是女人个性解放的时代,那时候女人可以做官,可以带兵打仗,可以写诗,可以骑马,甚至可以“放夫”。在唐代的长安、洛阳,胡女是一道特殊的风景。她们带着异域风情,在文人墨客的生命和艺术中留下特殊的印迹。同时,在唐代的敦煌壁画中,女人的数量也大大增加,而且全都自然飘逸、充满朝气。所以,小说中塑造了几个富有魅力的女性角色。
评论家李敬泽这样评价《敦煌》:“对甘肃籍作家来说,书写敦煌是血缘、是情思,可能更是诱惑和召唤。天水人陈继明这部长篇小说以‘敦煌’为名,试图以更内部的敦煌肌理、更通透的历史纵深,拓展井上靖的书写边界,写出另一个盛大闪亮的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