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徽菜

青岛晚报 2022年06月11日

2022.06.11 星期六

     

     

    

  三十多年前我学餐饮那会,即知徽菜的特点是重油、重色、重火候。与鲁菜胶东菜注重饮食清淡的做派,似乎南辕北辙。九十年代初去了黄山、芜湖和合肥,品食了黄山的油焖春笋和合肥的红烧肉等,果不其然,菜色红润润,油汪汪,火候老到,尤其适合下饭,正宗徽菜无疑。自此对徽菜另眼相看。

  过了些年月,陆续又去了歙县、黟县等偏远乡村,徽菜吃得多了,难免心生疑问。不晓得安徽人的口味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偏好腐臭之食,好端端活蹦乱跳的新鲜鳜鱼,非得要千方百计弄臭了再吃,竟然还吃成了地方代表菜,此是徽菜中扛把子的经典名馔:臭鳜鱼。

  我对饮食的口味,向来包容有加,酸甜苦辣,咸鲜香臭,皆不挑食。更对有些食客避而远之的食材,诸如又苦又腥的折耳根 (鱼腥草)、至咸至干的虾籽鲞鱼等,钟爱不已。同样,对于老北京臭豆腐乳、绍兴臭豆腐、南京霉豆腐、徽州毛豆腐和胶东发酵虾酱,乃至法国蓝纹奶酪这类腐臭味之食,虽然算不上偏爱,但见之仍喜入口一品,领略不同地域的饮食风味。但唯独面对徽菜臭鳜鱼的那种复杂滋味,真是说不出一点赞美的话来。

  有资深美食家称,“臭,可说是鲜味的至高境界”。旧时,食物之臭,乃是保鲜失败所致,是没办法的事情。饮食文化发展至今,食物保鲜早已不是什么大问题。嗜好臭味之食,已属个人食趣所至。徽菜的臭鳜鱼之所以选用活鱼腌制,其中最重要原因,是活鱼现杀有新鲜血渍,快速抹上一层盐后,便于鲜鱼快速发酵,达到即鲜又臭的目的。将鳜鱼在樟木桶中码好,上盖,用大石块压紧盖子,第二天便开始发酵。再过一天,腐臭味渐出,鱼眼变红。其味道在似臭非臭之间,即可入锅烹调。黄山人的年夜饭中缺不了它。

  在徽州,还有两种不同风格的臭豆腐,一白一黑,一煎一炸,吃起来也有意思。二十年前,在鱼梁坝临江的一座农家院里,第一次见识了徽州毛豆腐。农家大婶自屋梁上取下大竹篮,内盛一块块比麻将牌略大的豆腐,排列有序,豆腐块上皆长出了又细又长的白毛。大婶将毛豆腐入油锅煎至两面微黄,配上一碟辣椒酱,端上桌来。入口有淡淡的臭味,很快即被辣椒酱的咸辣,压了下去,味道还不错。另外一种霉黑色的臭豆腐,臭味就大了许多。店家说,他家的卤汁是祖传老卤,盛留在一口大陶瓷缸中,至今存了一百多年,但定时会添入一些新卤来融合,这种卤过的臭豆腐,要炸后再点上一点辣椒酱,合着吃,才算正宗,味道也好!

  诚然,徽菜不乏非臭味之名吃,徽州一品锅,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品锅,三五七层花色多,品其味,离桌不离锅。 ”这是徽州女婿、文学家兼美食大家梁实秋食罢一品锅留下的赞语。一品锅,是徽州的传统名菜,据说始于明代石台县“四部尚书”毕锵的一品诰命夫人余氏首创,传承弥久。后被胡适先生发扬光大。20年前我在歙县的老城中亦曾品尝过。胡适是徽州绩溪上庄人,其为人随和温情,喜交朋友,乐于助人,在民国有超高人气。胡宅中的看家拿手菜,称作胡氏一品锅,为民国时期家宴餐桌上的一道风景线,闻名遐迩。据说胡适先生家中所出之品,选料比前人更加考究,其用一口大锅码放食材,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腊肉一层油豆腐,再点缀一层蛋卷皮,用新鲜萝卜青菜等打底,食材不厌其精,烹调不厌其细,味极鲜美。梁实秋先生留下的那段褒奖之言,即是食罢胡氏一品锅之感慨。

  而今,这些徽菜名吃会同石耳炖土鸡,火腿烧甲鱼,砂锅烧黄鳝,徽派红烧肉等一干耳熟能详的徽菜家常菜,皆可在岛城寻常街巷中寻到正宗之所。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就看你的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