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的时光

青岛晚报 2022年05月28日

2022.05.28 星期六

     

     

    

  远离故乡的日子,老宅时常从熟悉的梦境里浮现,房顶高耸殿堂般神圣,在沉寂中发出温润的光芒……

  小时候家住农村,一座座低矮的土屋鳞次栉比掩映在黛色的峰峦幽谷中,蝉翼般的薄雾若隐若现漂浮在一片片青瓦之上,恰如一幅灵动的水墨画。走在弯弯曲曲的街巷上,脚下的碎石缝里,长满了一簇簇绿苔;斑驳的泥墙上,缠绕着密密匝匝的爬山虎;参天的老树七股八杈宛若一只巨大的手,似要拥抱苍穹,揽月九天,在庄严悠远的天籁声中,低语着斗转星移的历史。

  记忆中,我经常模仿父亲叉腰站在田边远眺原野的样子。不同的是,我是爬到老宅的房顶上这样站着。那时,我家这几间坐落于半山腰的房屋是村庄的“制高点”,站在上面整个村庄尽收眼底,能清晰地听到左邻右舍鸡、狗、牛、羊、猪、驴的叫声和男人粗犷的呵斥及女人一惊一咋的拉呱儿声。视线越过一座座屋脊,可以看见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和黄昏浑圆丰满的落日。目光再往前推,还可以遥望连绵起伏的群山,一条被甩在山梁上的羊肠小道逶迤远去。所以,对于我来说,房顶上的世界是丰富与生动的,承载着我的种种奇思妙想。

  无论哪个季节,房顶上都有独特的魅力。院子里的几棵香椿树,都紧挨着房顶,春天长出了新芽,我轻轻地揪一片下来,慢慢地嚼出春天的香味。夏天的夜晚房顶是乘凉的好去处,小心翼翼地仰面躺下,晚风习习,深邃的夜空缀满繁星,常常让我陶醉于无尽的遐想之中。最盼望金秋时节,村庄里的人们习惯把收获回来的大豆、高粱、谷穗等农作物摊放在房顶晾晒。于是,一到秋季家家户户的房顶高低错落、别具一格的“晒秋”,就构成了一道色彩缤纷、浓郁古朴的乡村风景。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帮母亲到房顶晾晒东西,只要她吩咐一声,话音未落,我早已“噌噌”爬上了房顶。每次母亲都笑着责怪我说:“你这皮猴子,慢点,摔下来怎么办? ”其实,我心里明白,帮母亲干活,可以名正言顺地爬房顶,要不然我平时偷偷爬上去,难免被大人发现挨上一顿数落。母亲晾晒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晒一晒白菜,她说整个冬天都不会烂菜心;晒一晒红辣椒,她说风干后用手一搓就成了色泽红亮的辣椒面;晒一晒黄瓜,她说蒸发一下水分用卤水一腌脆爽可口。当然,我最爱吃母亲晒制的红薯干,我们当地称作“地瓜枣”,就是先把红薯煮熟,切成长条状,置于房顶上晾晒,不几日就变成了色泽金黄,软糯香甜,嚼起来特别筋道。至今想来,红薯干依然是我最回味无穷的美食。而到了冬天,虽然房顶常被积雪覆盖不敢攀爬,但是屋檐下面挂着的一排排剔透的冰锥,用木棍敲下来咔嚓咔嚓吃,照样如现在的孩子吃冰淇淋一样兴奋。

  不知为何,房顶对于儿时的我是如此的着迷,每次站在上面,总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时,有“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的感慨与伤感,觉得苍茫天地,人像微尘一样渺小。有时,我又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和激情,幻想有朝一日飞向远方。久而久之,高高的房顶,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开阔的世界,并伴随着老宅上空布谷的鸣叫将乡音传得很远很远,还有父母的一声声叮咛。

  多年以后,我真的飞出了乡村,却猛然发觉,在霓虹绚烂的都市,我依然眷恋着故乡的房顶,无限怀念着那些年少的往事与时光。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老宅的房顶,你是生长在我情弦深处,瞭望故乡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