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日报/观海新闻首席记者  米荆玉

　　周筱风远赴贵州，林逸、方筱然终成眷属……三位医生步入人生新阶段，医疗题材电视剧《问心》正式落幕。《问心》不仅成为10月的剧集爆款，而且折服了众多专业医生，心内科专家刘巍、眼科医生陶勇等国内名医相继公开点赞。该剧提出的“先心病儿童18岁后如何延续治疗”等问题也得到了相关部门的关注。

　　作为一部医疗行业剧得到了收视热度、观众口碑、社会效应等多重正面回应，《问心》的创作者真正“走心”了。

　　行业剧一直是剧集开发的重点品类，警匪、医疗、律政被业内公认为行业剧的三大主流。近年来，随着现实题材剧集的持续开发，新职业也相继走进编剧的视野：殡葬业者（《三悦有了新工作》）、房产中介（《安家》）、国安人员（《特工任务》）、同声传译者（《亲爱的翻译官》）、速滑选手（《超越》）……

　　行业剧开拓了观众的观剧视野，也蕴藏了巨大的发展空间。当下，国产行业剧缺乏续集、季播概念，而同一行业剧内部也在不断分蘖、增强分辨度，《心术》关注西医，《后浪》聚焦中医，《法医秦明》主讲法医，《问心》具象到心内科、心外科，《机智的医生生活》涵括了儿科、肝胆外、妇产科等多个科室。  

　　行业剧不断模仿、重现职场人的经历，它容纳比现实生活更激烈的纯现实，同时以现实质感和年代烙印为观众留下了一个时代的“百科全书”。

　　行业剧不止是“真实”

　　肺动脉狭窄、室间隔缺损、主动脉骑跨、右心室肥厚——这是临床医学生必背的“法洛氏四联症”，也是比较常见的先心病症状。《问心》里有一个最揪心的“法洛氏四联症”病例：一位女生从幼年起接受三次心脏大手术，18岁病情复发需要第四次开刀，主治大夫从基层医院带着她四处求诊，黏连的胸腔、脆弱的血管已经难找下刀之处。

　　《问心》在青岛拍摄期间，邀请青岛妇女儿童医院院长泮思林等名医担任顾问，因而，剧中的疑难病例、手术程式、技术分歧的专业基础坚实，再加上医生各种习惯动作、生活癖好的描写真实，观众从中感受到了非同凡响的创作理念。

　　对于行业剧的褒扬，第一层在于真实。《问心》的主演在三甲医院实习一个月，编剧笔下的倒卖专家号、医患矛盾等剧情有着现实的基础，观剧时，医生和市民切身有感。

　　而在剧情真实的第一层基础之上，行业剧的矛盾需要超越简单的是非，抵达社会价值、哲学思辨的层面。以经典日剧《白色巨塔》为例，两位顶尖医生的对立带有哲学意味：财前五郎认为，应该把有限的医疗资源集中在值得挽救的病患身上；里见修二认为，每位病人需要得到平等的治疗。两位都是好医生，结局是一个病死，一个黯然离职，留下了无尽的思考空间。

　　国产医疗行业剧大多模仿《白色巨塔》的角色设计，“老成练达”周筱风与“张扬天才”林逸的对立就似曾相识。当然，剧情结局必须是亮色的——关注中医传承问题的《后浪》中，大结局是孙头头的爱情归宿；讲述西医心脏科故事的《问心》里，大结局是林逸抱得美人归。

　　赢得全球性的成功，也是剧集产业的桂冠。《甄嬛传》曾被网飞买下版权，前提是从76集剪成6集：剪掉大量嫔妃间的宫心计戏份，留下甄嬛与皇上、果郡王的剧情线。可惜的是，国际观众很难代入“甄嬛”，理解不了后宫职场的残酷真相。反倒是韩剧《鱿鱼游戏》获得了世界级的成功，简单的木头人、拔河、打弹珠等游戏让国际观众轻松代入，456个游戏玩家“争夺”一个456亿奖金幸运儿的故事，非常匹配观众的财富幻想和心智。

　　行业剧的消长与重振

　　当前，行业剧处在“方生方死”的状态：一方面，新的行业不断被开掘出来，从化工专家（《大江大河》）、京剧演员（《青衣》）到护林员（《父辈荣耀》）都能成为爆款；另一方面，行业剧也会面对现实的挑战，新技术、新生活方式迅速压缩行业剧的戏剧空间，直至被新的行业发展态势注入活力。

　　罪案鉴证题材曾是行业剧的热门品类，国产剧《法医秦明》《心理罪》到国外长寿剧集《CSI》，罪案鉴证人员不断用尖端的法医技术破解悬案。高峰时期，专注于现场证据的《CSI：拉斯维加斯》、专注于受害人骨骼的《识骨寻踪》、专注于心理侧写的《犯罪心理》满足了剧迷不同细分领域的口味，《CSI》系列更是一度成为各国警方的学习教材。然而，随着法医技术的进展，尤其是DNA技术、法医血清学的进步，遍布城市各个角落的摄像头24小时提供影像证据，这些都为罪案侦破提供了硬科技支撑。以南京医科大女生案、甘肃白银案等新闻事件为例，DNA技术破解疑案，DNA画像替代模拟画像——突然间，《CSI》里的汽车油漆分析、《识骨寻踪》里的胶冻弹道丧失了说服力——罪案鉴证剧亟待新的突破。

　　新的社会时尚、消费理念的出现，影响着已有的行业剧。《三悦有了新工作》以殡葬业的角度“链接”社会生活，对接了婚姻、养老、家庭、健康等各个话题；《流光之下》将商战与悬疑结合，展现了珠宝行业的切割、镶嵌等各种核心技术；《一路朝阳》透过中介小妹的人生呈现出城市的更迭，“买房狂”的成功与失落分外动人。

　　行业前沿的关注往往会得到影视剧的响应。心理题材一向是改编的难点，毕淑敏小说《女心理师》先后经历三次改编才搬上荧屏。心理学与“社恐”“e人i人”等热门议题息息相关，当下，刷短视频等碎片娱乐消费盛行，大脑长期处于“短程”的刺激，缺乏阅读这样从文字到形象的“长程”思考，这种惯性沉溺、流量成瘾也是心理医生关注的热点。如何通过社会热议现象制造剧情冲突、提出破解之道，将会是心理医生行业剧的突破口。

　　行业含量“勾兑”有方

　　行业题材形形色色，讲什么故事，怎么讲好故事，考验着编剧的巧思与妙想。

　　当罪案鉴证、医疗等题材的行业剧变得“老生常谈”，悬疑元素、女性视角等“顽梗”方式变得黔驴技穷时，那些小众职业的“生米”或是经久不衰行业的“熟米”正等待着编剧化身“巧妇”，制作出能让观众尝出味道的好剧。怎么制作？答案不一。

　　其实，行业剧的“行业含量”如何转换成戏剧冲突，编剧们各有“招法”。《后浪》里，中医世家一家人围成一圈互相把脉：女婿把出了岳父昨天偷吃了冰淇淋，母亲把出了女儿昨晚睡觉没穿袜子……这一幕迅速掀起“看中医暴露隐私”的热议，好奇的观众开始关注手腕上的寸、关、齿三脉。《装腔启示录》里，耍帅男要了一杯麦卡伦雪莉桶十二年，女主角当即回敬了一杯酩帝诗单桶十年纯黑麦威士忌，顺便普及了一把桶强威士忌的知识。在该剧的小说原作里，女主角的飞机读物是《经济学人》杂志，而剧中换成爱尔兰天才女作家萨利·鲁尼的代表作《聊天记录》，并且是英文版，随即把“装腔”装到同好者的心里。

　　一部剧的改编差异有多大？先后被中、日、韩三国改编的美国律政行业剧《傲骨贤妻》可以佐证一二。原版故事以一位女律师的视角展开，她发现了丈夫出轨又贪污的真相。美剧里的妻子一言不发，给了丈夫一耳光后拂袖而去；日剧里的妻子隐忍承受，用家务来掩饰情绪；韩剧里的妻子跟丈夫大吵大闹，几近崩溃；国产剧由袁泉扮演妻子一角，她目睹丈夫被警车带走，手里的蛋糕掉落，浑然不觉。四部律政剧同一个剧本，妻子却各有千秋。

　　情节和价值观的“勾兑”是行业剧的技术体现。国产剧从剧情上贴近快节奏、冲突激烈的美剧，从价值观上贴近注重家庭伦理的韩剧，但是改编时却喜欢翻拍日本行业剧。举例说，《安家》改编自日剧《卖房子的女人》，《北京女子图鉴》翻拍自《东京女子图鉴》，秦俊杰的《网球王子》、黄磊的《深夜食堂》都翻拍自同名日剧。

　　当然，做一部“不过时”的行业剧，仍是国产行业剧的长期目标。在国外剧集里，“干一行，爱一行”已是行业剧变成“长寿剧”的关键点。以医疗剧为例，乔治·克鲁尼的《急诊室的故事》15季，《豪斯医生》8季，《良医》4季，行业剧的黏性惊人。《实习医生格蕾》播了19年，观众看的不仅是格蕾的医术成长，也看尽了她的人生。19年前的衣服没法穿，19年前的第一集《实习医生格蕾》重看仍然惊艳、刺激，从人物设定、病案处置到角色价值观，19年后依然让观众感觉“贴身”。

　　行业剧为何这么有“观众缘”？观众本身就在行业之中，为什么明明是记者还要看《新闻编辑室》、律师要看《法律与秩序》、程序员要看《硅谷》？原因或许是：普通人沉溺在生活细节中抓不住的经验，行业剧可以实现对生活实质的提炼和抓取，从而形成有固定形象的角色和可以带入的剧情——“那就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