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 琴
“世人怕寂寥,隐士畏喧杂”,凡是爱上喝茶的人,至少拥有半颗归隐的心。于喧腾的城市静坐一间静室,窗明净几,文火细烟,水沸茶舒,细细闻香,先喝出茶的清味,才能品出那一盅醇香。
所谓茶叶,不过一抔草木。草木经四季荣枯,往复不息。一杯茶里,隐着自然的半实半虚,半空半满,如一则禅机,照着人生智慧,喝下一碗情味。
茶树遵循古时节令,新发、蓬勃,被山野清露萃绿,年复一年。制茶人一如古代匠人,观茶树抽叶之柔嫩时机采摘,揉炒全凭几十年经验之磨砺。一片叶子自有一片叶子独到的香气,制茶师傅知道怎样将茶的叶片摩挲出香气。
每一杯啜饮而下的甘香,都是饮茶人以味觉建立的天地关联。好茶初嗅不显香,啜饮一二,满口留香,喉韵微妙,其淡中之滋味,精彩纷呈。
饮茶随处净土,栖心何必名山。石有情,草有性,茶解性情。煮一壶茶,满怀一腔古旧之情,能够席地对饮的人,交出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文人品味中,山有山意,水有水情,一花一木,一草一石,各有意蕴,连缀成文。古人寄情于山水间,说到底,是寄情于天地一盏茗。好茶生发于野外,不假日色,不计春秋,啜然而饮,不觉清气上扬。所以最早的茶叶曾以药用,修身养性。
茶境之妙,贵在淡,淡出于水而又入水。常人吃茶,常以嗅香时的绚烂、回甘时的迅捷,来断定茶品的高下。然而茶味之真,在淡与不淡间,味道达到极致返璞归真,可以无所不能,而淡之玄味,不是用力执着就能求成。
往往好茶淡若水,入口虽淡,其韵幽远绵长,实非平淡,细细品味才能体悟那份绚烂之极、朴雅莫争,它们温软、典雅、含光、消声。恰如晨昏映射五蕴,其似流泉漱洗六神,它们带着馨香,穿越时间的际涯,传递着慈悲与温宁。
茶分六类,绿茶、红茶、黄茶、白茶、黑茶、青茶(乌龙茶),要么工艺之极,要么古淡天然。好茶品清雅天然,正如好人品可鉴明月。文人遣心,可传情养气,可涤荡心志,此为静品,此为寿品。茶产地纵横南北,品类涵盖发酵与不发酵茶,恰恰于这一方天地间,生长出了纯粹的山水造化,以不同的土质、地貌、风露、制法久做成臻。
人们常擅类比,以茶喻情、喻品格。其实,茶就是茶,人就是人。这样的茶与这样的人,般般类类都出自天然。所以,一碗茶喝出自己的人生,难免悱恻。但好茶给相对的人,才不至于糟蹋。可这世间,糟蹋至惨烈的又难免都是好物。人是这样,茶亦然。
所以,一碗茶就让它做自己的一碗茶,喝茶的人太多情,才生出茶上情种。如若茶可以寄情,就寄他的有情天,说到底,这份情,也不过是一盅安慰。草木有情无情,把多余的心放下,才能看见自己的世界有情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