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外卖员把电动车停在小区门外，等待物业放行。蒋安琪 摄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陈金  蒋安琪

　　出生于2003年的孙平今年20岁，入行半年就成为饿了么（万科站）的“单王”，每月送单量达2200余单，配送准时率99.67%，月收入两万余元。谈及他的“战绩”，孙平颇为自豪，但他也直言，“单王”在工作中也有烦恼。

　　送外卖就像“升级打怪”，要抢单、要等餐、要爬楼，不能撒、不能凉、不能超时……记者近日跟访了部分外卖员，谈及工作中遇到的“烦心事”，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小区禁止外卖员骑车进入”这一状况。

　　随时开启“暴走模式”，常吃“闭门羹”

　　“送完这一单，就能去吃早饭了。”早上9点，孙平已经送了8单外卖。按照习惯，他会每天先送8至10单“热热身”，再去吃早餐。在身体摄取足够的热量后，孙平也为忙碌的一天做好了准备。

　　孙平每天要在岛城奔波13个小时，从早上7点开始跑单，持续到晚上8点。为了将时间充分利用，送单期间，他不敢多喝一口水，尽量减少去厕所的频率。

　　手上这一单外卖要送到市北区的中海清江华府小区。站在小区门前，接收到物业“车要停在外面”的信号后，孙平迅速将车辆停放在小区门口的人行道上。在物业的示意下，他快步走进了小区。

　　“送达时间就剩6分钟了，必须及时送到，超时就等于‘白干’。”孙平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冬日里，他身上穿着简单的防风外套、薄绒裤、运动鞋，这套“装备”方便他随时开启“暴走模式”。顺着手机软件的指引，孙平在小区外观相似的18栋楼中找到了相应的配送楼栋，又在等待电梯上花费了两分钟的时间，十分惊险地赶在超时前送达。

　　“现在青岛很多小区都不让外卖车辆进入，我们常吃‘闭门羹’。”孙平告诉记者，“没有保温箱，餐品容易冷掉；车放在外面容易丢餐，也不安全。”

　　记者走访了市南区名都城、环海花园、旭泰花园小区，崂山区金领世家、金岭花园小区，市北区国信紫云台、祥鹰花园小区，李沧区中南世纪城3期、越秀星汇蓝湾等小区，发现这些小区均禁止外卖车辆进入。

　　“青岛市内几乎有一半的小区禁止外卖车辆入内。”饿了么（万科站）站长王俊辉介绍，在不能骑车进小区的情况下，业务熟练的骑手能较好地把握配送时间，经验不足的新手外卖员则容易超时被罚款。

　　禁止外卖车辆进入的小区让外卖员们颇为头疼。李沧区越秀星汇蓝湾小区门口，身穿黄色美团配送服的外卖员马昊刚刚结束送单，坐在停放在小区门口的电动车上查看下一个订单信息。马昊告诉记者：“我们知道哪些小区不让骑车进入，那些小区的单子都没人愿意抢。”记者了解到，外卖队伍里的“自由职业者”众包骑手不愿意配送的单子，会被系统强制派发给专送骑手——与外卖企业签订雇工协议的外卖员。

　　禁止外卖车辆进入，外卖员、物业、业主各执一词

　　“快递员、送水员、宽带安装员、邮政员等生活服务类人员都能骑车进出小区，业主们也能在小区内骑电动车，物业唯独禁止外卖员骑车进入，我们觉得不公平。”孙平表示。

　　记者在走访中看到，不少小区在主要出入口设置了“外卖车辆 禁止入内”的提示牌，但又在单元楼门口设置了非机动车棚，小区内也有人在骑行电动车。

　　对此，物业有着不同的声音。“外卖员往往骑行速度过快，安全隐患较大。相比其他服务人员，外卖员数量较多，很难见到‘熟面孔’。”一位物业人员表示。

　　而业主们的观点主要分为两类：有的业主认为，外卖员骑车进入可以更快将餐品送到，也方便外卖员送餐；有的业主则认为，小区内有很多老人和孩子，外卖员骑行“横冲直撞”，存在不小的安全隐患。

　　部分小区要求外卖员、快递员在进小区时登记真实有效的身份证件，经核实无误后方可进入。在李沧区首创禧悦天海小区入口，安保人员手里就有一本信息登记表，进入小区的外卖人员需要登记自己的姓名、手机号、送餐地址等信息。

　　今年10月，外卖员张超在市北区万科蓝山一期小区送外卖时，被小程序“拒之门外”，外卖超时送达。“在小程序上登记，流程十分繁琐，需要填写手机号，获取验证码，输入登记事由、姓名，还要拍摄自己的正面照片和外卖照片，一套流程下来需要好几分钟。”张超表示。近日，记者在该小区出入口看到，上述情况依旧存在，外来人员仍需扫码登录小程序填写资料，待审核通过后获取二维码通行。

　　采访中，外卖员们表示：“一些小区需要登记人脸照片和身份证号码等信息，让我感觉不太舒服”“这些小区物业可能过度收集了我们的个人信息，我很担心会造成个人隐私泄露”……

　　一名物业人员告诉记者，之所以要求外卖员登记信息，是担心一些不法分子乔装成外卖员进入小区。记者在多家电商平台看到，多个店家正在售卖美团、饿了么的外卖工作服，价格在20元至80元不等。

　　物业公司是否有权禁止外卖车辆进入？记者从市城市管理局了解到，《青岛市物业管理条例》中并未对外卖员能否骑车进入小区作出规定，各小区可按照物业服务合同执行或根据业主需求调整。

　　山东德衡律师事务所的刘笑寒律师表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二百八十五条、九百三十七条、九百四十二条等规定，物业服务企业或者其他管理人根据业主的委托，依照物业服务合同规定，为业主提供环境卫生和相关秩序的管理维护等服务。若物业服务合同中无相关规定，物业无权自行制定规章制度禁止外卖车辆进入小区。

　　“小区的利益根本上是业主的利益，外卖进小区是为了业主的利益，同时业主对外卖员存在评价等权限，如果业主选择送餐地点是住户门口，则相当于授权访客进入小区。应当允许外卖进小区，同时应强化订餐业主对外卖员的监督责任以及维护小区安全和秩序的义务。”中央财经大学法学院教授沈建峰表示。

　　打通“最后几百米”，需要各方共同努力

　　近几年来，以餐饮外卖为主导的新产业蓬勃发展，外卖从业人员大量增加。目前，全国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有8400万人，其中外卖骑手数量达到1300万人，占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总数的15%。

　　近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在回复全国人大代表有关加强外卖骑手权益保护的建议时表示：要完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保障法律制度，配合相关部门加快出台适用于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劳动保障法律法规。

　　为了让送餐更便捷，部分城市展开了有益探索。

　　有的城市从“硬件”上下功夫。在安徽六安的一个小区，小区物业专门购置了3辆自行车放置在小区的主要出入口，提供给外卖员“换乘”，既缓解了矛盾，也保障了小区内的安全，可谓“一举两得”。

　　有的城市破除了“身份登记关”。山东邹城市总工会协助美团、饿了么等相关网点平台，统一为外卖配送员办理“一人一证”，发出了首批进出小区工作证1000张。对于需要身份登记的小区，外卖员持证可免登记进入，切实提升了通行效率。

　　部分城市还采用了技术手段，为外卖员做好“全方位辅助”。今年7月，天津滨海新区上线自主研发的“骑码进门”App，能从身份认证、测速提醒、轨迹监控、违规停放等方面规范骑手行为。骑手可凭本人身份证、职业证明办理通行证，扫描小区场所码后进入配送。骑手在小区内的骑行速度必须控制在每小时15公里以内，并按照规划路线骑行。若瞬时超速，骑手将收到App的提醒，持续超速、不按规定路线骑行、逃避监控等行为会被停权处置。

　　配送时间关乎着每一位外卖员的安全和权益，外卖平台需要持续优化骑手的配送体验。记者从美团了解到，当骑手遇到一些异常场景，如：高峰时期等电梯难、小区不让电动车进入，平台会从订单角度识别和预判这类异常场景的发生，通过“单次补时+系统修正”的方式让骑手送餐更从容；对于偶发的配送地址不让进等异常场景，骑手可以在App上报并获得更多配送时间的补充，同时平台会根据历史数据识别配送地址的配送难度，为骑手联系用户、步行、绕路等电梯之类的场景提供时间补充，给出更合理的配送时间。

　　新就业形态劳动者需要更多关爱。市北区总工会针对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特点，成立了物流快递外卖行业工会联合会，提供业务技能培训、免费法律援助、心理健康指导等服务，让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有了更坚强的后盾。

　　“打通从小区门口到消费者之手这几百米的距离，不仅涉及外卖员的送餐利益，也涉及业主的便利利益，还涉及小区的秩序和安全利益，需要在兼顾和平衡这些利益基础上设计解决方案。”沈建峰建议。

　　“禁止外卖车辆进入小区”的争议焦点在于如何平衡居民的便利性、外卖员的工作效率以及小区的安全和秩序。目前来看，引入智能安保系统、与外卖员协商制定合理的配送规范等都是解决这一问题行之有效的方案。“及时送达”需要各方共同努力，只有平衡好共同的利益，才能让外卖配送有“速度”、更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