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K》 (美)唐·德里罗 著 靖振忠 译 译林出版社2021版
□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李 魏
“如果在生命的尽头我们不会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是美国当代文学巨擘唐·德里罗试图在他的科幻长篇小说《零K》中与读者探讨的命题。这让人联想起辩论综艺《奇葩说》中一道曾经引发广泛关注的辩题:“你会选择在临死前冷冻自己,送到100年以后吗?”
严肃文学作家唐·德里罗会在这场辩论中如何选择持方?在《零K》这部小说中,他以带有科幻色彩的笔触,直面人类的死亡恐惧与永生诱惑,作出了一个假设:深陷死亡恐惧之时,人类会本能地选择直达世界末日。这也正是本书的开篇那句话:“每个人都想拥有世界的末日。”在那场《奇葩说》的辩论中,罗振宇有一句金句:“支撑我们活下去的不仅是希望,还有对终局的好奇。”当作为小说的注脚。
与托马斯·品钦齐名的“伟大人物”
唐·德里罗是世界文坛不可绕过的高峰,位列“美国当代最重要的四位作家”之一。凭借对美国当下文化景观的独特体悟,他以冷峻的笔触阐释社会、政治和文化生活的魔力与恐惧,被奉为人类后工业时代的“先知”。在上世纪80年代,人们开始像谈论托马斯·品钦一样,称他为“伟大人物”,他创作的《地下世界》,厚达800多页,作为其巅峰之作,被誉为“美国二十世纪后半期的史诗”。
唐·德里罗以“代表美国文学最高水准”的创作,赢得了美国国家图书终身成就奖、索尔·贝娄文学终身成就奖、耶路撒冷奖等十余种重量级文学奖项。同时,他也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候选人,在被问及是否想过自己会得诺奖时,他自信表示:“我想,我只需要活得足够长吧。”
译林出版社在国内率先于1996年首度引进的德里罗作品《天秤星座》,完整演绎了七秒改变美国历史的肯尼迪遇刺案。此后,译林社持续跟踪他的创作进展,已出版的“德里罗作品”系列囊括了《天秤星座》《白噪音》《地下世界》《名字》等,据悉,在《零K》之后,2020年10月德里罗发表的新作《寂静》(The Silence)也已列入引进出版计划。而译林版“德里罗作品”系列,也将有可能成为目前中文世界最完整的德里罗作品合集。
探寻生与死的暧昧界限
《零K》英文书名“Zero K”取自于开尔文温度,意即“-273℃”,在此温度下,分子不再具有动能。小说名直指主题:一种可无限延长人类生命的新型技术——人体冷冻。
书中的主人公、年逾六旬的亿万富翁罗斯·洛克哈特在沙漠深处投资了一个人体冷冻机构“聚合”,他和妻子阿尔蒂谋划完成一次自我毁灭:以绝密的冷冻技术将自己的身体保存起来,直到某一天,借助细胞再生和纳米技术重新复活。
在未来,人类将有机会以全新的形象再生,所有记忆都可以依照个人选择植入大脑。“那些最终从冷冻舱里出来的人将是非历史的人类。他们将摆脱过去那些平直的水平线,那些经过衰减的分分秒秒。”
在《白噪音》中,德里罗写道:“有人说:‘所有的情节都以死亡告终’。”而在这部书中,死亡只是故事的开始。他试图通过构建一个科技乌托邦来消除后现代社会对死亡的恐惧。小说给予我们的终极启示是:面对死亡会把我们带向何处时我们所问的问题,与面对生活会把我们带向何处时我们所问的问题是一样的。
《零K》承袭了德里罗一贯的主题与写作风格,尤其与其上一部作品《欧米伽点》颇多相似,两者都以沙漠为意象,对现代科技文明背景下人类的命运进行了深刻思考。同时,《零K》也融合了《白噪音》和《地下世界》中的诸多母题,如科技、战争、消费主义和恐怖主义。
在写作风格上,《零K》则运用了德里罗中后期常用的独白体,妻子阿尔蒂进入冷冻状态后的独白迷思,构成了“阿尔蒂·马蒂诺”一章,其中她对个人存在身份的探究,破碎而克制的语言,都极具后现代意味。
德里罗深入生与死的暧昧界限,结合人类科技的发展,试图在宗教与科学两个维度中寻找人类的终极归宿。正如他自己所言:“很多人将死亡看作是个问题,他们想尽办法逃避死亡,我写这本书不是说我将来就要把自己冷冻起来,我还没把死亡当回事儿,但我想,对于很多人来说,冷冻人并非不是一条出路,至少比无办法可想要好一点。”
最优秀的科幻小说所写皆是当下
从美国作家品钦到德里罗,从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到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再到最近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关于人类未来的探寻和思考,在严肃文学作家中从未终止。
“我认为最优秀的科幻小说写的并不是未来,写的就是当下。”麦克尤恩曾这样表述对科幻作品的理解,他的小说《我这样的机器》,最早提出了人与机器人的关系、机器人的自我意识、人工智能发展的界限等问题,而他本人将其定义为一部“反弗兰肯斯坦”小说,即:反对“高科技是‘罪魁祸首’”的观点。
在他看来,机器有时反而比人类更高尚,在小说的最后,AI们并没有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构成威胁,却因为设置中模糊不清的道德标准分崩离析,选择自毁。在某种程度上,石黑一雄的《克拉拉与太阳》延续了麦克尤恩所持的立场。
阿特伍德的未来小说《使女的故事》在2020年由上海译文社出版,以其对于当下世界的警示与不久的将来的悬测而引发热议。小说讲述了22世纪几名历史学家所发现的一盒21世纪之初的录音带,一位在基列不幸沦为“使女”、后来侥幸逃出的女性,通过录在磁带里的声音,向读者描述了她的亲身经历,其间夹杂着对20世纪80年代生活的回忆与反思。
未来小说尽管含有科幻成分,却具有强烈的文化内容,它属于未来,但故事离我们却不是遥不可及。
托马斯·品钦书写于上世纪70年代的《万有引力之虹》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科幻经典,而《西方正典》作者哈罗德·布鲁姆评价他的作品的话恰好可以作为科幻创作之于当下的意义,他说,“我们目前正处于品钦的时代,一个人造物和偏执狂的时代,被系统控制。而一个变幻纷杂的纪元,需要一本伟大的、高于我们的书来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