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远 图

　　■张建春

 热冷交锋，冬天的天空就欲雪了。雨先来一步，霏霏的，可是有了筋骨。筋骨鞭子般，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欲雪的时间总是在傍晚，让人有些渴望，有些担心，有些迫不及待。下吧，飘逸的雪花在夜空中舞，白亮的氛围一统天下，最美最好不过了。

 欲雪的晚上，有一杯酒才好，三几个朋友相聚，把杯盏碰响，浅浅地啜一口，酒的热度顺喉而下，之后周身，更是盼着雪花飘来，试上一试，酒的气焰可能把乱舞的雪花融化了。

 古人比今人有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问刘十九》）白居易明明想饮一杯，却问起刘十九来。今人不这样，对欲雪的天而饮，是无需诗的前奏的。

 我站在阳台上，想这些，雨少许，刮在脸上还是粉末状，估计雪下不下来，所以酒是不想喝的，何况也没个酒量，几滴酒就彻底醉了。醉不是个好滋味，我醉过，先是胡言乱语，平时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倒出，随着翻江倒海，把黄胆都吐出了。我常爱问喝酒人：喝酒快活吗？喝酒的人反问我：不快活，喝什么酒！回我话的人很是不屑。我也为之困惑，酒对我是如此无奈的东西，怎就让人快活了？

 不过，晚来天欲雪，还是想来上一口的。

 事实上，也就仅是想想，酒不碰唇。雪让人醉，不喝酒的醉。这种醉和酒醉不一样，醉从眼开始，落脚在心里。

 求醉是盼雪，如此倒是能解释白居易问刘十九了。

 一入冬就盼雪，很多人为雪兴奋，大自然造化，在寒冷中来一场浪漫，在坚硬中来一场柔和，怎么说都是件温暖的事。世间以花为美，雪花是花，当然是美了。谁都不会和美结仇，雪自然被爱。

 小时候村人常说：这孩子不孬，吃饱了知道放碗，下雨了知道往家跑。下雨乱窜是不精神的表现，顶着雪花在野外则是浪漫，踏雪访梅就是一例。

 雪是雨的变身，这一变如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好看的雪花在身边开，不冒着雪走走，岂不辜负了。

 仅是天欲雪，心就走远了。

 不去饮酒，来杯茶挺好。茶几种，选了祁门红茶。我以为欲雪天喝红茶适宜，和香和色都配匹。香是郁香，色是酡红，与雪白的飘逸反差，反差产生美，美在眼，存在心，可回味很久。雪让人回味的多，尤其是乡愁，月是故乡圆，雪是故乡白。还嫑不相信，在我见过的雪中，老家田野里的雪才叫白，和荞麦花一样的白。荞麦花开，故乡的田野足足的又下一场雪。反过来，一场大雪，故园又开了次荞麦花。大雪兆丰年，原来是故园举行了场盛大的花事呀。

 所以天欲雪，乡愁正浓。

 红茶入口，绝色的暖意升于心。茶是春天的产物，几场雪下过，春来，茶发。茶某种程度是雪滋润的。茶芽在雪中拱动，雪如被，盖着护着茶芽，雪融化，地气升腾，茶的叶就打开了。有一年朋友捎来一捧茶，说是雪茶，是雪中采摘的茶，我好是心疼，一直没去喝它，茶芽疼，也伤了雪的好意。

 又去阳台，欲雪的天似乎开了点眼，估计雪是下不来了，有些失望。也好，楼前的柿子树还结着沉甸甸的红柿子。柿子太多了，结下就结下，没人去摘。中午时分一群鸟飞来，扑在柿树上争闹个不停，啄食得有滋有味。柿子和鸟都该知道雪要来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鸟爱柿子的甜味。柿子要实现自身价值，它们是大自然的一环，紧相扣着。

 鸟是不会把柿子啄食完的，红柿子将留下数枚，这是留给雪的。雪白、柿红，又将是风景。我去年摘食过一颗雪掩的红柿子，那才叫个甜呢。

 且饮茶，且等雪，天欲雪，欲是欲望，欲雪是将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