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蔚
多年以后,每逢夏天,我都会想起童年时候站在老院门前嗦着小豆冰棍的那些遥远的日子。
姥爷家的老院,承载了母亲和我两代人的记忆。两间铺了灰瓦片的平房,一南一北,中间有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院内种满了黄瓜、茄子、豆角和丝瓜。我在老院度过了欢乐的童年时光,它与我之间,有着太多太多讲不完的故事。然而,每个故事中都回响着胡同深处那熟悉的叫卖声,犹如一段灵动的背景音乐,质朴而亲切。
20世纪90年代初,到了夏天,扎着两条羊角辫的我,就穿着啪嗒作响的塑料凉鞋,在老院门前肆意奔跑。经常是还没见到人,就听到胡同深处传来抑扬顿挫的叫卖声:“磨剪子嘞,抢菜刀!”“新鲜的热豆腐!”“收长头发收辫子呦!”……那声音婉转悠扬,穿过灰瓦白墙,穿越漫长岁月,在斑驳的胡同里浮浮沉沉,来来去去。而那一声魂牵梦萦的“小豆冰棍”,则是属于我的动人乐章。
每年夏天,卖小豆冰棍的老爷爷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胡同口的时候,我都如同过节一样兴奋。“卖冰棍!卖小豆冰棍!”这声叫卖就像一阵清凉的风刮到我心里。自行车后面驮着个白色泡沫箱,箱子仿佛有魔法,总有拿不完的冰棍,实际上只有红小豆和绿小豆两种。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中从那神奇的箱子里取出一根冰棍,在老院门前边玩边吃。
我舔着嘴唇,咽着口水,兴冲冲地跑回老院喊姥爷。姥爷对我一向大方,从兜里摸出两毛钱递给我,嘱咐我慢点吃,别凉着肠胃。我顾不上应答,飞跑到卖冰棍的老爷爷面前,看他苍老的手慢慢掀开泡沫箱上的花棉被,等到一根根排列整齐、结着冰霜的冰棍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我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冰棍又沙又甜,散发着浓郁的豆香味,吃的时候可以咬到软软糯糯的豆子。我举着一支冰凉的甜蜜,一口一口慢慢咬,在嘴里慢慢吮吸,任豆粒和冰沙在舌尖打转,直到冰凉凉甜丝丝的幸福传遍全身。
姥爷说,卖冰棍的老爷爷比他年纪还要大。天太热,不容易,我们买一根,他就少在太阳底下跑一会儿。除了老院门前胡同里清凉的冰棍、喷香的爆米花、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还有街道十字路口处的甜筒冰激凌、马路对面商店玻璃柜台中的巧克力、小桥尽头面包房里香味四溢的鸡腿面包……每一种美好的味道都游走过我的味蕾,如同姥爷的爱环绕着我的整个童年时光。夏日的阳光是那样浓烈而耀眼,在隐秘之处,知了正高声鸣唱。老院里的向日葵、茉莉花开得正盛,地里的黄瓜、豆角纷纷攀爬上架,成了另一种难忘的图景。胡同里的祖孙俩一高一矮,共度悠长夏日,时间仿佛在此定格,永远也不会流逝。
有一天,当熟悉的叫卖声再次在耳畔响起,老院和童年已经离我远去。姥爷也离开了我们。老院门前的童年滋味,成了我心中最难忘的篇章,就像《花开忘忧》的歌中所唱:“我们苍老的时候,就回到小时候……这份爱,只是活在另外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