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年景“蒸蒸”日上

青岛早报 2025年01月23日 米丽宏

  ●米丽宏

  腊月后半程,厨房里“蒸”事不断,蒸花馍,蒸年糕,蒸豆包,蒸糖三角,蒸豆渣饼,蒸粉肠……过年蒸“年景”,越蒸越红火,蒸蒸日上嘛。

  年馍白胖胖,暄腾腾,光鲜鲜,那是因为“发”得好。年糕金灿灿,黏糊糊,甜润润,那是火候把握得好。众多的“蒸”事一晃而过,唯有蒸年馍要人马大动,持续一两天。

  都是因为那个“发”!发财,发家,发达,发事业!所以蒸年馍的仪式相当隆重,做法又相当严谨。挑最好的面粉,最好的酵母,刚汲来的新鲜井水,依照程序分量,一点不马虎。

  头天和好面,置温暖处发酵。次日早起,开蒸。蒸年馍需全家上阵,揉面、挑花、备柴烧火,齐心协力,热气腾腾。  

  蒸年馍时,搬出大面盆,按量泡好碱水,一次倒足,充满气泡的酵面霎时塌陷下去,体积缩了一大半。挽起袖子,两手在面盆里,来来回回搅摁。馍要好吃好看,全凭劲道。劲道是“揉”出来的,“面揉千把,白如雪花”“抱大的孩子,揉到的面”。面揉多了能增白,还能增加光润度,吃起来细腻有筋道。

  面团揉到一定程度,切成小块揉,再掐成均匀的“剂子”,案板上一推一拿继续揉。面团越揉越硬,最后揉成的圆馍坚强地立着。上笼时,还不肯屈服。等出锅,发成了圆的。柔韧面皮下,仿佛有力量鼓动着,充满张力。

  蒸馍时,先蒸一锅素馍,大约是为了试试手。素馍无任何花哨和噱头,花样也不做,红点也不按。没有怡甜快乐的味,没有繁华绮丽的色,只有温馨平淡、从容踏实的质,像日子里最朴素的人。

  蒸花馍,就需要慧心、手艺和工具了。蒸花馍一般团体作战,左邻右舍组团蒸,蒸完我家的,再蒸你家的。大家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稀奇事,一边手中轻拢慢捻抹复挑。搓、团、擀、剪、切,一压一按,一捏一卷,一扎一挑,盘枣点豆插面花。活计繁杂,令人眼花缭乱,做馍的人,却悠然放松,笑语盈堂。

  前前后后,一锅花馍三十分钟就出了锅。蝴蝶馍、拧劲馍、攒花馍,鱼形的、猪头形的、盘龙形的、小兔形的……个个白白胖胖,鲜嫩灵动。晾一下,再点施花红,装饰渲染。素朴平常的日子,忽然间开了花,漾出一波波繁华热烈的味道。

  村里蒸馍的锅,一般都是大铁锅,直径一米左右。锅盖是枣木拼的,箅子是高粱秆结的;烧柴,有时是棉花稞、玉米轴,有时是山上拾来的树枝。馍安顿在箅子上,灶里大火猛烧。水一开,稍减火候,渐渐文火慢蒸。十来分钟后,锅盖一揭,一团白汽冲天而起,犹如现代“秀”节目开场时的声势威猛。白汽缭绕间,却见馍一个赛一个文静,低调出场,端的是花未全开月半圆的矜持和娇羞。

  听说清代扬州小馒头很有名,《调鼎集》里道:“手捺之不盈半寸,放松乃高如杯碗。”我们的馍是不同的风格:使劲捏紧在手心里,馍也不会缩多少;端的是一个筋道,一层一层手撕着吃,真香。

  年馍晾凉,摞进五斗瓮,盖上木盖,寒屋里天然冷冻着,正月里随吃随取。往昔年月,走亲戚要送花馍。送馍的数量由亲疏远近而定。姑家、姨家八个,表姑、表叔四个,其余的或四个或两个。按常规,亲戚会从送去的馍里退一半回来,叫“压盒”。

  那时,我们挎着一篮一篮胖胖的馍去拜望亲戚,同时也接受亲戚们送来的各式各样的馍。换来换去的胖馍馍,是亲情和年味,也祈祷着新一年的好运气。

  如今,走亲戚早已不用花馍。蒸花馍,也演变成了一种迎年仪式,以唤醒我们对传统民俗的敬意。